晚来亦无事,闲坐拉二胡。
老陆就是这样。简单的《茉莉花》,复杂一点的《江河水》,脖子回旋一绕,极有腔调。围观听曲的,都是外行。
天边散尽一抹红。老陆也欲收弦,说拉就不拉了。说白了,他有几分怪癖。
可他年轻时也是个俏男。上海知青,下放农村,还捎带了一把二胡。但现实很快击碎了他。他和一个同沪女知青本是相好,但她屈从权势,当了公社书记的儿媳。老陆扔掉扁担,想跳长江。
命运就是充满诡异。一个砍蒲苇的村姑看见了,死死抱住他。老陆竟挣脱不得。偏有一个放羊的碎嘴女人经过,说他们耍流氓。跳到江里洗不清啊。他不想去大丰摘棉花,只好屈从娶了她。婚后,文革结束。老陆兄弟多,返沪失败,只能落户农村。人生失意,老陆脾气就很怪。
妻子事事顺从,再说这桩婚姻本就有诓骗的嫌疑,老陆的脾气就更坏了。妻子终日忙,忙了三十年,忙出一身病。数月后,悠悠下了世。妻子安了葬,老陆还没明白过来。饭菜没人煮,衣服没人洗。女儿和他感情淡漠,况已他乡远嫁。
老陆始知悲凉。
打扫房屋,他瞥见了墙角里蒙尘的二胡。生前,妻子最爱听他拉曲,试探央求,他立马脸黑黑。现在,他却长叹一声,拂去灰,戚然地捡拾起来。翠珍好啊,做饭好,尤其会做四喜丸子。矮是小巧,黑是俏啊。田间地头,戴上草帽,穿梭的也像一只花蝴蝶。怎么那么好、那么好呢?
一曲终了。不知谁,细细喊上一声:回家吃饭了啊。这声音惊着了他。恍惚,以为是伊人,弦一下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