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妻子在厨房里打开煤气灶或电磁炉烧水做饭时,很自然地想起了四十多年前克旗书声公社小山村的风箱,那是以烧煤为主的农家过日子不可或缺的灶间生活用具。木制风箱是一个长约八九十公分、宽三十多公分、高四十多公分的长方体。箱体两头的下边分别设有长宽各十多公分的进风口,进风口内上方悬挂着可前后活动的木头挡板。箱体内靠灶子一侧的下部,有一个由两块略短于箱体的长条木板构成的进风道,进风道与箱体外面中间部位的锥台形进风嘴连接,进风嘴中间有一块可左右活动的铁制簧片。一根丁字形拉杆牵动箱体内略小于箱体横截面的进风板,进风板四周缀满起密封作用的鸡毛。当人们通过风箱拉杆拉动进风板时,在气压的作用下,前面(位于拉风箱人这侧)的进风口的挡板关闭,后面的进风口挡板打开,将空气从前面压入进风道,进风嘴的铁制簧片同时挡住后面进风道,使空气经进风嘴吹进灶子里的炉篦子处。推动风箱拉杆时,原理相反。箱体的上方中间处有一可以随时打开的梯形木板,这是组装、修理箱体内部零件时必不可少的进出口。随着拉风箱的人一拉一推,箱体下部的两个进风口的挡板与进风嘴的铁制簧片一合一开,风箱便发出清脆悦耳的有节奏的呱嗒呱嗒声。每逢早午晚做饭时,小山村的家家户户都不约而同地响起了这种亲切、熟悉的声音,与屋顶上袅袅炊烟一齐飘向天空,飘向远山,构成了一幅小山村特有的优美视听画面。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克旗书声公社上场村度过的。那里烧的煤是本地产的柴煤,学名叫褐煤,燃点高,燃烧值低,如果是烧水做饭,点燃后必须用风箱去吹火。于是,灶间就要有个拉风箱的人。我上学期间赶上周末或放农忙假时,坐在家中灶前拉风箱的那个人大多是我。有时炒莜麦、烀莜麦炒面或是过春节蒸面食,要拉大半天风箱的。因为蜷缩在灶坑旁挨火烤,又不停地添煤、除灰、拉风箱,特别是炒莜麦时莜麦毛子钻得脖子直痒,对于这样单调枯燥又“受罪”的活计,姐妹们就是去干更累一点的活儿也不愿意拉风箱。我去拉风箱也不是因为比她们“觉悟”高,而是因为我爱看书。当一家人都忙得团团转时,我肯定不会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看书,必须找点适合我的活儿干。那么,既不影响看书又显得在家庭劳动中不缺员的拉风箱,就成了我的必然选择。拉风箱时端坐在灶门口一侧的破皮垫子上,经过最难的引燃柴煤的程序,就可以悠闲地一手拉着风箱,一手翻动着膝盖上的书页,并不时地添煤、除灰,如果是晚上,还可以凑着灶火的光亮看书。在“呱嗒呱嗒”的风箱声里和一闪一闪的煤火前,我完全进入到了小说所描写的情景之中,感受着杨子荣、史更新、杨晓东、雷石柱、欧阳海和唐僧师徒、三国英雄、梁山好汉们的荣辱哀乐,直到在锅台上忙活的母亲说声“好了,儿子,歇会儿吧”,这才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揉揉酸痛的眼,搓搓烤红的脸。每当这时,母亲和姐姐们总忘不了夸我风箱拉得好,我也确实没有因为看书而影响拉风箱烧火。我烧火的灶膛里,煤块和烧过的煤灰总是分的清清楚楚,绝不准煤掺灰、灰掺煤。每次除灰时,要用炉钩子把烧结的煤焦子钩到一旁,把没烧透的煤用煤铲子拢到炉篦子上,再添少量的新煤块,这样既省煤又不断火;往灶膛里一瞅,一簇煤火随着风箱的一拉一推,一上一下地舔舐着整个锅底,心里觉得很是豁亮。在长时间用火的春节蒸面食、炒莜麦或烀炒面时,最需要象我这样守职尽责拉风箱烧火的人。
在十多年时常拉风箱的岁月里,我从石门沟大队学校的小学、初中读到了书声公社中学的高中。毕业后的第二年,全家从生活了十二年的书声公社搬回到了老家同兴公社。老家那里不产煤,从此告别了与我家朝夕相伴十几年的风箱。因为植被好,灶子里烧的是从山上搂来的草(当地人叫筢搂)和榛柴、柳条之类的小灌木或者自然林采伐后的树枝。因此,家乡人从不使用风箱烧火做饭,只是偶尔看过铁匠铺子打铁用的风箱。有条件的人家,吹火用的是手摇的风葫芦,后来变成了多数人家使用的电源插头安在灶坑上面的电动鼓风机,现在家家都有了煤汽灶和电磁炉。四十多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我家从土房搬到了砖房,又搬进了现在的楼房,但是少年时代的风箱声和在灶炕旁看书的情景时常出现在梦中,那是我和家人们人生艰苦岁月之歌中难忘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