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东山上长满了山杏树。
北方的春天就像是一位害羞的小姑娘,总是姗姗来迟。山杏花却是北方报春的使者。阳春四月,小草儿才刚刚探出了头,杨柳像懒床的孩子,还没有醒来。山杏却生出了红色花苞,一阵春风拂来,一团团,一簇簇的争先恐后地绽放了。远望,那漫山遍野的杏花就是一片花的海洋,犹如一个粉红的大家族,遥相呼应,颇为状观。近观,那嫣然微笑的花朵,千姿百态,像一只只粉蝶振翅欲飞,来赴一场春天的盛宴。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逐渐转淡,由深红变为粉红,谢落时又变成莹莹白雪。正如南宋杨万里诗云:“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这是家乡最美丽的一道风景,我们小孩子可不能错过。一路小跑到杏花山,踏青赏花,嬉闹于林间。闻闻这朵,瞅瞅那朵,摘下几朵最心仪的插在对方的头上,别在衣襟上。我们就和那些快乐的小蜜蜂一起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泥土酥软的气息,小草吐露的清香,杏花绽放的芬芳,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我们徜徉在杏花林中久久不肯离去。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山野又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山杏的花时虽然短暂,但要历经几场与风雪的“搏斗”。只有在“搏斗”中胜出的花朵,才会在渐趋凋零中孕育出绿色小杏。一场春雨过后,天气变暧,嫩绿的小叶子伴着落花,簇拥着芝麻粒一般大小的杏子悄然生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青山杏成了孩子们口里的零食美味。摘下几颗,急不可待地放进嘴里,味道有点酸,有点涩,不一会儿牙齿就被酸倒了,什么东西也也不敢咬。
麦黄时节杏子成熟了。那一颗颗黄灿灿,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抢摘山杏是我们暑假里最幸福的事情。卖山杏的钱是乡亲们每年一笔可观的收入。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齐上阵。
记得那时天还不亮,我们就带上干粮和水,坐上父亲的马车,往山上赶。路上总能遇见上山打杏的人们,谁也不甘心落后。寂静的山野顿时热闹起来,欢声笑语传遍了远近的山岗。我们小孩子挎着小筐在山坡比较平整的地方采摘,大人们在陡峭的地方采摘。累了,我们就坐在树下吃点干粮,喝口水,稍作休息,赶紧接着摘。总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生怕杏子都被别人抢了去。每天夕阳落山时,我们就拉着一车山杏满载而归,那种喜悦犹如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战士。
山杏果熟透了,脱落出来的才是最好的果实。母亲小心地用小锤子,把捡回来的杏核内的杏仁取出,再用小石磨把它磨碎了,做成杏仁沫。把杏仁沫用大铁锅熬成奶白色,放进新鲜嫩绿的豆角,炖出来的豆角色泽诱人,味道香甜可口,至今想起来都回味无穷。
秋季开学的学费和家里的开支全靠卖山杏的钱。有一年山杏大丰收,我家场院里的山杏堆得像座小山。正赶上行情好,着实卖了个好价钱。乡亲们都羡慕的不得了,直夸我们能干,母亲特别开心,开学时给我们每人做了一身新衣服和一个新书包。
山杏是北方一种极为普通的树,没有婆娑的身段,枝条弯弯曲曲的,可是它耐严寒,耐干旱,无论什么环境下都能生长,有着生命顽强、不屈不挠的性格;它不但能阻风沙,涵水源,而且周身都是宝,杏花可以观赏,杏核是重要的中药材,树根能加工成艺术品,有着朴实无华、甘愿奉献的品格,又有着一旦时机成熟就华丽登场、演绎精彩的风格。
山杏伴着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少年时期。现如今虽然离开故乡二十余载,可那漫山遍野的杏花,无数次地在我的梦中绽放,采摘山杏时的情景更是时常在眼前浮现。我知道它所给予我的不仅仅是它的美丽花朵、丰硕果实,还有它那掌握时机绽放自己的风格,还有它默默奉献朴实无华的品格,更有它坚强不屈迎难而上的性格。它的这些品质已经深入我的灵魂,并将伴随我的一生。
我爱你,家乡的山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