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3总第112期 >2020-09-11编印

我说收藏
刊发日期:2020-09-11 阅读次数: 作者:刘泷  语音阅读:

  是的,每个人都有欲望。估计,人与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除开“食色性也”之外,具有收藏的欲望。

因为收藏也是一种文化。人类一旦有了文化,就有了收藏的贪欲,这样,方能有对物的珍惜,方能产生睥睨暴殄天物的情怀。

我们都有收藏的经历,都有经过时间的流水洗涤后依然氤氲着历史芬芳的藏品。

我的收藏杂,不成规模,不成气候。但收藏让我活得充实。可能,这就是收藏的魅力。梳理一下,我的收藏包括:邮票,钱币,美石,书画,线装书,甚至还有烟标,打火机,酒瓶子,等等。后来,觉得天地之大,一个人太渺小,不可能坐拥浩瀚万物。便收缩收藏范围,重点在石头和书籍上做文章。

人有书籍,可以有胸襟,有气韵;人有美石,可以有坚毅的品性与内敛的风华。

前几天读史铁生,他说,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比如说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

不错,收藏在生活中具有不容小觑的作用。一个人的底蕴,包藏在收藏里。各种收藏,反馈着这个人的素养。世界之大,芸芸众生,收藏的包罗万象,才形成了不同的阶层,不一样的风景,才能让生活波诡云谲,气象万千。

其实,收藏的本质,是对水洗时光的沉淀。无数的物,在时光中湮没;无数的生命,已经消失。但你面前的这一个瓶,这一只碗,一卷书册,一张几案,一枚绣片,一幅旧帖,皆自时光的风雨中幸运地保存下来,与你蓦然独对,含情脉脉。这番境界,近乎于幽州台歌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独眼前之物,见证天地悠悠。或者,是柳宗元江雪的意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赏“这一个”。

如果没有收藏,我们或许无法领会中国之浩大深邃,丰姿韵味。

一件器物,原有它的功用。比如,一只瓷碗,可能原来是古代深闺中某位小姐品茗用的;一个青花瓷瓶,可能原本是用来插花的;一件价值连城的书法作品,也许原是文人咏而归的兴之所至一挥而就,甚至仅仅是一封家书呢。这些有用的器物,构成了人们生活的基本内容。但是,当一瓶一碗被收藏时,它作为“物”的属性,就有了一个根本的变化,它由“有用”之物,化境为“无用”之物。

毋庸置疑,你不会用一只清雍正青花釉里红水波云龙圆双耳大壶瓶来插花,也不会用一只明永乐款青花缠枝莲碗去品茗。于是,它们就那样被静静地珍藏于某个地方,脱去了它原有的使用功能,作为一个纯粹的“物”,被心仪,被鉴赏。

也可以说,收藏是人类文明或文化的一种标志。因为只有那些精细的、发达的文明,才能培养起我们对“无用”之物的热爱。

当事物“过时”时,我们才能发现它的美。日日劳作的农民,其实是吟哦不出田园诗的,因为劳作便是他的工作;只有负手闲行的人,才会看出并感受到田园的韵致。因为田园于他,是“无我”的。

在这个意义上说,收藏须有闲情,有“无我之心”。这就是顺其自然,少一些明日即可暴富的功利之心。有了无我之心,方有逸致,方能从收藏之物中,寄托山骨水心,方能风轻云淡。

在这份怀抱中,既有对时光的领悟,也有对生命的敬意。

当然,中国的道家一向认为,无用之物,必有大用。就收藏而言,显而易见的“大用”,就是那些无用之物在漫漶的时光中,价格不断上扬。自古以来,收藏就是一种财富沉淀的方式;同时,收藏也是一种获得财富的有效方式。无数的传奇故事,正在我们身边流传,一些人因成功而收藏,而另一些人,因收藏而成功。

但是,无论收藏之中有多少熙攘的利禄诱惑,一个真正的收藏者,绝不会失去他的清凉之心。他能领会事物之美,也能领会悠悠天地。有了这份心境,收藏才将回报以真正的“大用”。那便是,把世上最美最珍贵的事物,从时光的洗劫中拯救下来,保存下去,发扬光大。

这是收藏的大境界,也是一个收藏家在他的闲情逸致中,完成的庄重的文化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