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114期 >2020-09-25编印

散文
那年中秋
刊发日期:2020-09-25 阅读次数: 作者:沈德红  语音阅读:

思念的重量,压弯了思念的船,倾泻的思念是中秋的味道,她酸酸的,甜甜的,让人有说不出的忧怨。在蒙蒙的泪光中,思绪又把我拉回到去年的中秋节……

去年的中秋节,爱人从老家回来接我,和父母商议叫我回辽宁老家。我和爱人结婚后,因为我不适应山里生活,总是想家,我和女儿一直住在娘家。他每年两头跑,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

在和爱人多次争吵后,我看到父母那为难的样子有点心疼了,决定和爱人回老家安家落户。爱人高兴地整理我的衣物。他总是问我,什么东西拿上,什么东西不拿?我特不耐烦地说:“随便。”

还有几天就过中秋了,父母以此为由,说服爱人过完中秋节再回去,我知道父母是舍不得我。妈妈说:“这么远,还不知道哪年再回来,就过完中秋节走吧。”父亲叫他给我买卧铺说:“我丫头身体不好,坐不了硬座。”因为父亲知道,赶上节日,卧铺很难买。这张卧铺,又让我和父母、女儿、弟弟,多呆了几天。

在那珍贵的日子里,我总是躲避着父母,不愿和她们呆在一起。怕引起话题,勾起彼此的伤感。妈妈拿着钱,往我手里塞,叫我去商场买一身衣服。我总是拒绝着,不敢看妈妈的脸。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把流出来的眼泪,擦去再流出。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心里明白,我到了该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了。

想想,这个世界上,出嫁的姑娘,有几个能和父母住在一起的?而且一住就这么多年。大姐,你该知足了。

在一天晚饭过后,弟弟终于把话题拉到我回辽宁的事情上。妈妈马上就说:“我舍不得你离开我,可我不能再留你了,那样你婆家人,会说我教书育人一辈子,老人干不动了,不叫媳妇伺候,白当老师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父亲说:“一家人都希望你们能留下,可他就不在这呆,没办法。”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女儿说:“就不回去,爱咋咋地,五个儿媳妇,干嘛让我妈回去伺候。”老公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老公的理由是很有说服力的。这样一个书香门第,不可能反对儿女孝顺。我的父母兄弟对他特别好,无非就是想感化他,希望他留在城里,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和家里人在一起了。

我当年的选择成了家里人的心病。因为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妈妈爸爸视为掌上明珠,兄弟也是倍加呵护,这些年,我家人都在为我留在城里做着努力,可他不想留在异乡发展。他这些年一直依着我,是不想惹我生气。他故土难离,总是喜欢种地,如今父母年龄大了,需要人照顾,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知道那个山沟沟,就公婆孤单单地在那留守。公公因为股骨头坏死拄了双拐,那几个儿媳妇都是东北人,特别厉害,哥几个都不当家。只有我性格温顺,识大体,嫁过去这么久,还没有和公婆红过脸。我早就知道,赡养老人早晚是我的事,不论我走到天涯海角,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老公脾气不好,可他的孝顺是出了名的。他是退伍军人,有着军人的优良传统,爱助人为乐。无论坐火车,公共汽车,他看到老人孩子,必须让座。他的父母不允许我说一句坏话,错的也是对的,所以今天所面临的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可以对我百依百顺,在赡养老人的问题上,他绝不会让步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越想留越留不住,眨眼间就到了八月十五。弟弟买回的水果,都是我最爱吃的。妈妈炖了排骨,又包得饺子,忙得脚不沾地。

晚上,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慢慢升上天空,皎洁的月光,透过楼房的缝隙,照在小院里,妈妈把各种水果摆在供月的桌子上,和我聊着,她不看我,自顾自地告诉我,回去该如何如何。我一句话没有说,把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月亮一点点越过屋顶。妈妈拿起一块月饼递给我说:“供完月了,吃吧。我说晚饭吃的太饱了,吃不下。”妈妈和爸爸都没有吃月饼,说是累了,去睡了。

我一个人坐在小院里,看着落在地上的月光,被树影分割得支离破碎,如同我此时的心情,我心里对这个家和家人充满了不舍。我知道女儿在她的卧室中生闷气,不想理我,爱人的呼噜声让我好烦躁。我面对现实的狼狈,无言以对,无可奈何。

弟弟哄睡小侄女,也坐在院子里和我说着话,嘱咐我回到农村后,要凡事看开了,自己照顾自己,他的话语渐渐低沉,没有了声音,其实我早就听出来了,他是哽咽着说话的,不过是他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感。

我可爱的小弟,在城里这些年,对我这个姐姐照顾的无微不至。城里的公园、旅游景点、黄河边,弟弟用他的轿车拉着我,几乎玩遍了。在理想上也特别支持我,把他的电脑给了我,我们是好友,我在网站得了精品,他吃饭的时候肯定会说,我大姐又得了精品,继续加油!

我和弟弟聊了很久,弟弟就像个老师,耐心地开导我,逐渐打开了我的心结………

回到卧室,月光从小窗口照进来,越发引起我的愁绪,我能听到父母翻身的声音,我知道父母都没有睡着,明天我就要登上火车,离开这个家了,我知道一家人,也和我一样舍不得我。可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在城里,父母怕我孤单,放着楼房不住,每年来我家里陪着我,等到爱人回来才回楼上,弟弟,弟妹没有过怨言。母亲父亲特别疼爱我。如果我在电脑前打字,妈妈总是倒杯水给我,或者洗水果放在我的写字台上,到了做饭的时候,悄悄地把门关上,不叫任何人打扰我。我每写出一篇作品,她都戴着花镜看看,给我挑错字,修改病句。父亲每次都是走着去菜市场,买我爱吃的蔬菜水果。对面的床上,女儿没有脱衣服就睡了,小嘴还生气地噘着。我走后,她跟父母住在一起,我多次把她扔给父母,上学的时候,上班的时候,为了不叫女儿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必须分离。她不但漂亮,还特别懂事,因为知道我是舍不得她,为了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和他父亲委屈求全,她特别的心疼我,从来没有和我顶过嘴,每个月的工资全交到我手里。我面对自己的亲人,哪个也舍不得离开,可我身为人妻,又不得不离开,我心里难受得几乎窒息。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个中秋节,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最纠结的中秋,我一直到天亮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我们都早早地起来了,因为是八点的火车,妈妈老早就把饭做好了,可谁都没有吃。大哥,嫂子也来送我们。大哥一边往车上装东西一边说:“不知道折腾啥呢?把一家人弄得吃啥啥不香…”

我一直到坐到车里,也没看到父母的身影,当车走到公路时,我猛一回头,却看到父母站在公路上,妈妈哭了,不停地擦着眼泪,父亲还追着车在走,那一瞬间,我的心如同放在油锅煎,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我附在女儿的肩膀上小声啜泣起来……

站台,是叫人欢喜叫人痛苦的地方,亲人们,刚刚还握手言欢,转身之后,就各自天涯。火车缓缓驶出乌海站,我躺在床上,不敢看窗外,刚刚走出咫尺,对家人的思念就充满了胸口,我好多次都想跳下火车,回到家人身旁。

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在第二天下午五点,我站在了辽宁的土地上。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又是一个中秋节,离开亲爱的爸妈、兄弟、女儿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思念每一刻都在撕咬我的心。我亲爱的父母,你们又添了多少皱纹和华发?亲爱的兄弟,为了父母你们受累了,我谢谢你们替我照顾父母。亲爱的女儿,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我的心始终牵挂着你,对不起女儿,把你一个人孤单地扔在大西北……

我悔不当初,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远嫁,让你们平添了相思之苦。我也在异乡的土地上,受着思念的折磨。

八月十五,是个让人愁肠百结的节日。我知道有很多人此时此刻,正依窗望月,思念亲人,潸然泪下!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乌海,飞到你们身边。桌上供月的水果、月饼,我没有动一下。每到这个时刻,思念让我忘记了所有,寝食难安。我打开房门走进院里,独自伫立门前,让如水的月光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面颊。这月光,像妈妈温暖的双手,像爸爸不停的叮嘱,像弟弟关心的话语,像女儿甜甜的笑容。我心里吟诵着唐朝诗人王建的诗歌:《十五夜望月》

中庭地白树起鸦,

冷霜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

思念就像永不疲惫的小溪,更加凶猛地在我的心田里奔流着,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