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到微信群里同学转发的《小说<林海雪原>人物的生活原型一、二、三、四》,触动了尘封在心中近五十年关于这部小说的记忆。
那是在书声公社石门沟大队学校四、五年级时,除过学校课堂上学习的那几本语文课本外,根本没有任何课外读物,小说更是寥如晨星。能偶然看到的只能是从父辈或哥哥姐姐那里传下来的,象那个年代给它们起的名字一样颜色的“黄色书籍”。如果能看上一本这样的小说,就如同一日三餐与粗茶淡饭打交道的人,突然饱餐一顿大鱼大肉一样解馋。同学胡广慧的一本《林海雪原》已经在班级传阅了好多天了,听看过的同学眉飞色舞地讲着少剑波、杨子荣、小白鸽和座山雕、许大马棒父子、定河道人的故事,让爱看书的我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刻就拿过来饱览一通。可小说只有一本,还要等书的主人安排看书的先后顺序,不是你想看就能看到的。在难以忍耐的十多天之后,它终于传到了我的手中。小说已经没了封面、封底,在磨损的书脊上隐约分辨出“林海雪原”几个字,书页黄脆,页角折损,整部书伤痕累累。可以看出,从书纸洁白、墨香四溢、图文并茂到现在这等可怜模样,它经过了多少双手的抚摸翻动,又经历了多少双眼睛的注视浏览啊!我轻轻地接过它,放在课桌上,小心翼翼地逐页把折卷的书角抚平,再用拇指和食指捏紧,力图使它恢复成方正、平展的模样。然后一头扎进书里没黑带白地看了起来,边看还要边时刻防备着老师们,因为那个年代看这样的“黄色”书是要被没收的,没收的书直到放假时才能发还,而这正是老师们借机过书瘾的时候。在浩瀚无边的原始森林和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里度过了惬意的几天后,少剑波的威武英俊、杨子荣的胆大多谋、小白鸽的温柔可爱,以及座山雕的阴险奸诈、小炉匠的猥琐狡猾、众匪徒们的凶残可恶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中。
更让我印象至深的是,在我们刚刚看过小说《林海雪原》后不久,学校就密切配合当年时髦的学唱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活动,大张旗鼓地组织老师和同学们,排演了以小说《林海雪原》中消灭悍匪座山雕为主要情节的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威严的刘广恒校长扮演座山雕、校长的侄子刘云锋则扮演小炉匠栾平、班长张俊岭、班长的弟弟张俊峰、我同村漂亮的女同学明瑞霞、爱说诮皮话的同学何俊分别扮演参谋长(小说中称少剑波或二0三)、杨子荣、卫生员(小说中称小白鸽)、常猎户,我也捞到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色——申德华(小说中称孙达得)。于是,每天吃过晚饭,老师和同学们聚到一起,在归拢起课桌板凳腾出空场的教室里,挥舞着木制刀枪,闪展腾挪,粗声细嗓,有滋有味地进入到了与匪徒们搏斗的林海雪原之中。剧中几个自创的细节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杨子荣初入匪窟与八大金刚比试枪法,比划几下,回转身甩枪击中悬挂在洞顶的野猪油灯。表演时把灯碗中点着的蜡用长绳拴好,一个人立于下面二幕一侧,手持长绳边看表演边听代表枪声的一槌鼓,当看到杨子荣转身甩枪、槌落鼓响的同时,瞬间拉倒灯碗中的蜡烛,众匪徒一片喝彩声。但能准确地配合到枪响灯灭很难,有时杨子荣刚转身还没甩枪蜡烛就被拉倒,有时甩枪枪响蜡烛却过十几秒才倒,这时,不等众匪徒们喝彩,台下的观众们就已经笑成一团。为表演解放军剿匪小分队除夕夜长途滑雪奔袭威虎山,在飞跃险阻、跨跃深涧时,有个老师突发奇想:用两条学生坐的二人板凳叠起来,两头用人扶着以保证安全,战士们从右台口冲出,几步跨跃,手扶最上面的凳面,一跃而过。开始我们年龄小、个头矮的同学都不敢练这一高难动作,经老师同学反复示范方才打消顾虑,仗胆一跃,成功之后,心中无比愉快,上场表演从没失手。只是两个扶板凳的同学,既要上场摆板凳,又要在用完后搬着板凳下场,让观众们颇感滑稽。有一次去一个生产队演出,本来戏不多的我,在披着用窗户防蝇纱布做的白色斗蓬滑雪时,系在脖子上的棉线绳忽然脱落,既不能在前进的队伍中停下来去系好,也不能离开整齐的队形跑去幕后,急中生智,一把扯下白色斗蓬甩到幕后,跟随着队伍继续滑雪行军。一片白色的滑雪队伍中只有我一身绿军装,格外引人注目。现在想起来,仍忍俊不禁。还有一个演出外的故事。能参加《智取威虎山》剧组以及后来的《沙家浜》、《红灯记》剧组演出,在同学们看来是很了不起的事。因为凡是能上台表演的,都是老师相中的人。首先模样要端正,担任主角的嗓子还要好,其次是听话,不能在剧组玩儿斜的干扰排练演出。每次去生产队演出时,还能混上顿白吃的荞面饸饹。班里有个嫉妒心特强的男同学,自恃才高气傲,年龄比我大几岁,情窦已开,此时正暗恋着在《智取威虎山》剧组演出的一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却对他没有丝毫感觉。而这个男同学又偏偏不被老师喜爱,没让进剧组。每当看到经常不断的排练和出头露面的演出时,直气得翻白眼儿。背后就编排某男演员同学跟某女演员同学暗送秋波了(这个成语就是那时候学的),还时常愤愤不平地说,那有啥?不就演个破戏吗!以后我离开书声公社很久了,打听着那两个“暗送秋波”的,也没象那个男同学所说的成为终身伴侣,男同学从学校暗恋发展到社会狂追的心中偶像,到老也只是他的梦中情人而已。现在想来,少年之事可笑至极。
在美妙绚烂而难以忘记的少年时代,我既有幸读过“文革”前出版的《林海雪原》,又温习过出自其中的精彩片断——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作为读书的人,我以旁观者的身份初次感受到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为今天的幸福美好生活所经历的艰苦卓绝的奋斗;作为稚嫩的演员,我以参与者的身份,亲眼看到了人民军队的英雄战士们,如何与凶残的敌人斗智斗勇,最终将他们彻底消灭。两相对照,让我对《林海雪原》有了与他人不同的极深印象。因此,在2004年12月份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小说藏本”中,我特意选了《林海雪原》放进家中的藏书,并一口气重读一遍。在读小说的短短几天里,我又回到了初读《林海雪原》的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