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鞭炮是过年的长镜头。如果说年夜饭是起幅,摇过初一、破五、初十等节点,到了元宵节一番渲染后便定格到了落幅。二月二也有鞭炮声传来,已是余音绕绕。
今年的元宵节是孙子抓周的第二天,在儿子家过节便成了六口之家的共识。吃罢汤圆,全家人就在楼下摆开战场。摔炮、仙女棒、电光花、小黄蜂等适合幼儿燃放、观赏的鞭炮渐次登场。六岁的孙女沉浸在缤纷色彩里,周岁的孙子瞪圆眼睛唯恐落下一个细节,大人们营造儿孙的好奇则忙前忙后。
热闹的放鞭炮场景调动了邻旁杂货铺老奶奶的情绪,她将积年的烟花爆竹全搬出来摆满一地后,就三番五次动员待在屋里的爷孙俩助燃。
看手机的爷爷摆手一次次做着谦让的姿态,玩手机的9岁孙子根本没做理会,弄得老奶奶像完成作业一般一样样点燃,时不时将大把的烟花塞到孙女手中,嘴里唠叨着:“放了省心,前年剩下的都返潮了……”大有清仓甩货的无奈。
在人们的记忆中,放鞭炮是男孩子与生俱来的兴趣,如今一部手机浓缩了全部情爱,做为老祖宗留下的一种传统仪式,打磨淡忘的重担就落在了耄耋老人身上。
古人有许多放鞭炮的美好描述,“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烈火琅玕碎,深堂霹雳鸣”。在寂寥、空旷的山村,几声鞭炮响,是打开沉寂山村的最好方式,也是表达存在感的真切见证,但在人口高度密集的城市,家家户户集结起来的鞭炮声远比一场战争轰轰烈烈。
农村长大的男孩子,与喜欢新衣服的女孩不同,过年放鞭炮浓缩了一年的期盼。过去,鞭炮仅有1000响、500响、100响三个数列,要按着过年期间日子的重要程度渐次燃放。有钱人家的孩子,拆了整挂鞭去零放,贫困家庭的孩子只有偷偷从整挂鞭中摘下十几个去释放爱好。鞭炮燃放过后,孩子们会一遍遍去寻哑炮,把它们折断,摆成圆圈状进行二次燃放,名曰“呲花”,这个词儿也成了生活中失信、办事儿不牢靠的代名词。买不起许多鞭炮的人家还赋予鞭炮“撒手穷”的别称,因为花钱买来,听个响就完事儿了,远不如吃了穿上实惠。至于放鞭炮带来的空气污染、噪音污染、人身伤害,人们只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像“听响儿”的鞭炮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火药是人类战争从冷兵器时代走向现代战争的分界线。一个拥有十万人口的小城镇,按三万个家庭计算,每个家庭燃放一万响,每一万响按600克黄炸药计算,就相当于释放了十八吨左右的TNT当量,而一颗子弹的装药量只有4克,其威力可以想见。
两家人终于燃放完了所有的烟花爆竹,现场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未等收拾妥帖,热情未消的孙女已掩口发出咳声,一家人似有所悟便匆匆上楼。一场充满硝烟的战争草草收兵。
鞭炮大多用于婚丧嫁娶、开业、节庆。娶亲人到了聘女家,放挂鞭炮报个信儿;家里老人去世,在居所放挂鞭撵丧驱邪;也有个例,在杨铁桶里放鞭炮模拟机枪声迷惑敌人,这是人民战争的创举,既表达贫困,又蕴含智慧。
或许,年复一年的燃放烟花爆竹还会继续,但人们的认知和行动已悄悄地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