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3总第138期 >2021-03-26编印

腾味传奇
行走的酸菜
刊发日期:2021-03-26 阅读次数: 作者:沈德红  语音阅读:

时令刚到初冬,冬姑娘就迫不及待的挥舞衣袖,撒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儿,雪花儿像棉絮,漫天遍野地飞舞着,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整个山野就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看似柔弱的雪花,汇集到一起,就成了铜墙铁壁,阻断了出山的路。

这样的时节,该吃酸菜了,我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念头。于是感觉便鲜活灵动起来,我似乎看见一棵棵在酸菜缸中,在石头底下,在酸菜汤里沉睡的酸菜,欣欣然睁开了眼,伸着懒腰,走出来……

当我把两棵酸菜浸泡在温水里时,酸菜特有的奇香,在屋里阴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正在刷快手的爱人欣喜地说,这天最适合吃酸菜了,热热的,出一身汗,特别爽。女儿放下手里的描眉笔说,我想吃酸菜馅饺子了,五花肉的酸菜馅饺子最好吃了。

是啊,酸菜是东北农家饭桌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是所有东北人的最爱,是所有游子的乡愁。追忆往昔,东北人的家里,最不可缺少的东西就是酸菜。

过去的年代,没有反季节的大棚作物,人们为了在冬天吃到绿色蔬菜而发明了腌酸菜这种冬贮大白菜的方法。

我很小的时候,对于酸菜的记忆,就是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母亲,领着我们兄妹几个在园子里忙碌的情景。从一粒粒白菜籽埋进土地,母亲像呵护我们一样呵护着那一方神圣。浇水,施肥,除草,间苗。来往穿梭,不辞辛苦。妈妈总说,冬天天冷,没有菜吃,酸菜好保存,能保证一家人有菜吃。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菜地飞舞的蝴蝶不见了,蛙鸣消失了,和风细雨也去了南方。中秋节过后,白菜长大了,像个待嫁的姑娘。我跟着母亲往家里运送白菜,白菜胖嘟嘟的身躯,把才六七岁的我压的东倒西歪。

我母亲腌制酸菜的方法,是跟姥姥学的,姥姥说是跟太姥姥学的。这种传统做法,又延续到我这里。虽然命运之神,让我远嫁异乡,可故乡的原风景,始终印在我的心里。

我喜欢在秋季,选几个暖暖的天,在园子里晾晒白菜。手指触摸白菜的感觉,就像抚摸妈妈的脸。我会预备充足的劈柴,烧一锅滚烫的开水,在氤氲的热气腾腾中,能看见东北大帅府,那一字排开的七八口酸菜缸,那些背井离乡的士兵们,顶着雪花,吃着酸菜炖粉条,咀嚼着乡情,思念着妈妈的味道,揣摩妻子孩子的爱的画面。能体味张学良弟弟张学思少将,官拜解放军海军参谋长,文革时遭迫害,弥留之际,最想吃的就是酸菜的心情。那不是对酸菜的痴迷,是对生命的不舍,对大东北美食的热爱,对故乡的一种情怀。

因为故乡情结,我从内蒙古嫁到辽宁二十年了,仍然用故乡的腌制酸菜的方法。东北人腌制酸菜方法简单,把白菜放在缸里,摆一层,撒一层盐。而我固执的用开水烫一遍,控净水,然后往缸里摆,一层一层撒盐。这个方法繁琐,爱人讨厌我的顽固,每次到了腌制酸菜时,总是找借口溜走。他不愿意看我一脸的肃穆和忧伤。

当一棵棵酸菜在开水里打滚时,我的心很疼,我的眼泪掉进水里……那一棵棵酸菜,被我摆进缸里,一层层盘旋而上,像我那无法走完的回乡路,曲折而漫长。那个大块的压缸石,就是我绵绵的乡愁啊!压在心上沉甸甸!

在运作酸菜的制作过程中,透过时光的隧道,总能看见年轻俊朗的父亲,小心翼翼地在酸菜缸里摆酸菜的样子。他在压缸之前,会洗手,洗脚,换一双干净袜子。为了能多装几棵白菜,父亲会在白菜上铺上一块新塑料布,用双脚踩,让菜更瓷实点。也许白菜痒痒了,发出咯吱吱吱的笑声,和缸沿一样高的我,总是好奇地听着笑着。

岁月的长河,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着。记忆中的浪花朵朵,总是盛开在每一个茶余饭后。在那些外面飘着雪花,刮白毛风的天气里,妈妈在锅里翻炒着酸菜,也翻炒着农家人的日子。因为有了五花肉炒酸菜,配上自己家的瓜子油烙饼,我的味蕾总是处于幸福状态。

那些年春节临近时,我舞着菜刀,叮叮当当地剁着酸菜馅,眼睛盯着母亲手里缝制的新衣服,门外冰天雪地,偶尔传来一声二踢脚的脆响,总让我的心撒欢地在外面跑。大年三十,那包着硬币的酸菜馅饺子,总把我的小肚皮,吃得好饱!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多少个春去秋来,我已经被时间追到不惑之年。我在东北漫长的冬天里,和我最痴爱的酸菜对话,我和它说我的童年,我的母亲父亲,我的乡里乡亲……

山里蜗居的日子,我变着花样作有关酸菜的美食。酸菜炖粉条、冻豆腐。五花肉炒酸菜,酸菜馅饺子。特别到了数九寒天,一场场雪花儿,陪伴着有酸菜的日子,是那样的有滋有味。如今时代变迁,到处都是蔬菜大棚,新鲜蔬菜丰富了饭桌。但东北农人,对于酸菜的宠爱,依旧不减当年。来客了,一锅酸菜炖粉条,上面溜上自己蒸的粘豆包。随着男主人俏皮的呦喝:“翠花,上酸菜。”勤快的媳妇,颇会迎合,一步三扭,手里端着一大碗水灵灵的酸菜粉闪亮登场,一家人被逗得开怀大笑。

酸菜作为东北的特色美食,在辽西大地上独一无二。因为酸菜具有制作简便、风味美好、食用方便、不限时令等优点。酸菜不仅是佐餐佳品,而且有保健作用。酸菜中富含膳食纤维,能增进肠胃消化;它保存有大量维生素C、植物酵素,易被人体吸收利用,所以深得人心。酸菜被喜欢她的游子们,带到了四面八方,让不熟知她的人,也学会了腌制酸菜的方法,喜欢上了这道舌尖上的美味。

我一个人的时候,总能虚幻这些凉的彻骨的酸菜,在我内心世界里游走,迂回,渐渐有了温度,生动明朗起来。惟愿时光不老,那一棵棵会行走的酸菜,一直陪着我和更多的人走在异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