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是什么?小温就是小小的温暖呗。
如果一个人在雪夜里赶路,忽然看到前方有零星的灯光,心里就会有了小小的暖意,寒冷如果有重量,此时似乎就减轻了很多……物质匮乏的年代,小温就是一盏煤油灯、一个土火盆,在我幼稚的时候,觉得一豆灯光离得越近越暖和,索性就把指头伸进摇曳的灯火里,灼烧得疼痛,猛地缩回,指头就生出了水泡。这也便长了记性,起码知道小温是属于大家的,容不得有私欲,更不能占为己有。土火盆是那个年代家家必备的取暖器具,吃过晚饭,火盆里装满细碎的麦粒壳、或是秕谷(木匠家多用木屑),而后再从土灶里铲些带火星的灰烬覆盖在上面,用木板再压一压,很快火盆就会燃起暗火,暖意融融。一家人围坐在火盆的四周,孩子往火盆里埋着花生、玉米,时不时地会有啪啪声响,那是玉米爆炸,开出洁白花儿的声音,随即一家人氤氲在爆米花的香味里。闲的不光是孩子,男人也都闲了下来,多数的时候,会抽着烟窝,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妻儿;女人这个时候会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烤火,一边做着针线活,纳鞋底的时候,针锥如果太涩,不滑溜了,她会把针尖很麻利地从自己的头发中穿过,那动作就是一首优美的短诗。男人看着女人忙碌,从心底泛起感激和知足的浪花,灯火太暗的时候,他会用小拇指上的长长指甲,把燃废的棉灯芯挑落,满屋顿时就亮堂了很多,就连小温的灯火,也摇摆着身段,亲切起来,此情此景,应了“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佳句,再冷的冬夜,有了小温,便没了冷的感觉。
去年十月一放假的时候,我在故乡的小城闲逛,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扑倒怀里,他几乎哽咽地说“总算见到你了,我的老同学!”,我端详了半天,还是不敢认。他无奈地自报家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在县城租房子,带着他的孙子读书呢!现在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孩子都交给了爷爷和奶奶。我惊讶于时下农村人都重视教育,宁愿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把孩子送到城里读书;他却惊讶我写了那么多的文章发表在报纸杂志上。他说我写的文章接地气,虽是凡人琐事,却有正能量,给人以温暖。我说:“即便你知道我写文章,难道你订阅了很多报纸?”他立马拿出手机,找到一个报纸搜索软件,输入名字,作者发表的文章立马一览无余。万万没想到,信息时代,只要你创造,抑或是给予了这个世界一点点的温暖,别人就会感受得到。临别的时候,我还是要抱一抱我的老同学,反过来,他也给了我一个温暖,激励我写好每一段文字、讲好每一个故事,不要愧对横平竖直的每一个方块字,更不能愧对文字的知音,特别是故乡这样一个特殊的读者。
提及小温,脑海便想起古人雪夜访友,虽然王子猷到了戴安道的家门口,却不愿敲门惊动主人,反而起锚行舟打道回府了。所以,人在世上,有人牵挂和惦记,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行文至此,岁月已经跨入腊月的门槛,在乡村,女人忙着浆洗被单,晒被子,置办年货,年味也渐渐地浓稠起来……去年,快过年的时候,姚管集有个老汉哭了,哭得很伤心,说他的老人机坏了,他平时只能接,不会打。他的理由是:如果手机不出现故障,远在深圳工作的儿子即便不回来过年,也会打个电话给他吧。当他步行十几里路到集上找人修理手机时,师傅说他的手机好好的。手机没坏,他该高兴才对呀,可是他蹲在地上哽咽地哭泣起来,“儿哇,你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啊……”令在场的人们,也都潸然泪下。无论工作是多么地繁忙,无论我们身处何方,快过年了,一个电话,就是一个小温,切莫让老人抹泪说手机坏了啊!
记得文学大师汪曾祺曾画了一副水仙画,并配诗于其上,曰:“写作颇勤快,人间送小温……”汪老做为作家,应该为人间送温暖,哪怕是很小的一点。
温暖的篝火在燃烧,不止作家,我们都应该往火堆里投进几束薪柴,让温暖传递得更远。到了远方,即便成了火柴头那么大的、无数支的小温,依然有着春天般的融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