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146期 >2021-05-28编印

官 迷
刊发日期:2021-05-28 阅读次数: 作者:广东 吕海涛  语音阅读:

陈石盆一辈子好当官,两条腿不值钱,东家西家的送信、征款、催粮。

文革那时候,陈石盆是大队的民兵,后来革委会主任看小伙子勤快听话,提拔了个民兵副大队长干。文革一结束,副大队长也就名存实亡了。

陈石盆常在大队跑,家里苦了老婆翠花一个人。两口子生气,翠花说,咱这是干的哪门子干部,家都不要了,你拿回来了多少钱?陈石盆严肃地对翠花说,这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少了俺们几个,陈家庄政治还搞不搞了?陈家庄人还怎么生活呢?

陈石盆当的最大的官,就是陈家庄的村长。那一年新上任的村支书想着培养一个贴近的人,就想提拔陈石盆当村长。乡里同意了支书的意见,派了乡干部到陈家庄大队开会。也就是和陈石盆谈谈话,宣布一下任用决定。

正开会呢,陈三娃跑来给石盆送信。石盆石盆,你老婆要生了,叫你着急赶回去。石盆不慌不忙站起来说,三娃,你先去照顾一下你嫂子,我一会儿就回去,正开会呢。三娃气得一跺脚,走了。三娃出门就骂石盆,自己老婆生产都不顾了,当官迷了心窍,活着干啥子哩。

陈石盆的“官迷”“官迷”就叫开了。每次出门,陈石盆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家里再烂,别人看不见,要是一出门,可就代表陈家庄了。他穿得周五郑王庄里一站,觉得自己就是陈家庄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鸟无头不飞,他们就是陈家庄的“鸟头”。

计划生育正紧那段时间,陈石盆确实风光了一阵。想生个二胎、三胎,那都得看他陈石盆的脸色。光看脸色倒也罢了,陈石盆要的是实惠,谁要是烟酒不到家,他就要“研究”谁家。

乡里计生办对村里的计生工作,基本都靠村干部摆活。陈石盆一个电话,计生办的人进到村里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熟悉。有个媳妇躲二胎,听说计生办来了,来不及跑,躲在窨子里。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五爷看不过眼,说石盆你这太过分了吧,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断人家后,得防着报应。石盆故意眼睛睁得很大,赌咒发誓说,那事不是人干的,陈石盆绝不会干那缺德事。

要钱要烟酒,都知道陈石盆是个赖货。可为了子嗣大计,少不了有人提着礼来找石盆。那些年石盆嘴里没有掉过十块钱一包的“带把烟”,确实抖过一阵子。

烟酒收多了,石盆觉得不稀罕,他又动起了歪心思。东村石榴三胎,男人窝囊,连烟酒也送不起。石榴长得好些,石盆要女人来和他说好话,动手动脚,想占便宜。石榴性子烈,不吃石盆这一套,男人家兄弟们知道了要揍石盆。民愤很大,石盆就被抹了官,像一条褪毛的狗乖乖呆在家里。

石盆跟着翠花一道去地,打理庄稼,灰溜溜的,形象都有点邋遢。走在村里,也很少有人搭理他,石盆觉得生活很无趣。石盆用报纸卷烟抽,烟气很臭。石盆不敢到人跟前去。

有一年,乡里收烟叶,缺人手,想要个能打会算的。跟支书要人,支书说还是叫石盆去吧,石盆见过世面,算盘打得好。乡里说,石盆不是犯过错么?支书说,这是去干活,给他个活路么。乡里就要石盆去。

石盆听说消息,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和翠花早早起来赶集,置买了两身新衣服 ,一双新皮鞋。当石盆衣服笔挺出现在陈家庄的时候,陈拐子摇摇头说,哎呀!胡汉三又回来了......

陈石盆到乡里上班,虽然是临时工,可吃住都在乡政府。陈家庄人知道什么啊?在他们眼里陈石盆就是乡干部。乡干部耍牌,三缺一,叫陈石盆一起耍,陈石盆推辞了两句,坐下了;乡干部喝酒,说老陈来喝两杯,陈石盆说不会不会,又坐下了。

有一次石盆喝酒,不知怎么喝得烂醉。又不睡,在乡政府大院里乱溜达,谁要是劝他,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乱骂。乡长听着院子里闹哄哄的,出来一瞧是陈石盆。说,石盆快回屋去,喝了两口酒,不知道姓啥叫啥了?

石盆酒正在得意时,眼里认识谁?日娘老子把乡长骂了一通。第二天石盆酒醒了,听说昨晚闯了祸,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上乡长屋里赔罪。乡长黑着脸只说出一句话,你走吧,乡政府用不起醉鬼。石盆赶紧给乡长跪下,说下次再不敢了。乡长瞅了瞅他,说,有些事没有下一次。

有年冬天回老家,大路上碰见陈石盆。他穿了件烂军棉袄,用根围巾系在腰间,胡子拉碴,赶了几只羊往南山坡去放呢。我感叹地想,不知不觉石盆老了啊。

我给石盆让了根烟,石盆受宠若惊地接过去。我刚要挪步,石盆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二哥竞选村长,我们全家都投他的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