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年代,家乡经棚有一个小小说书屋,也叫说书馆,一间大屋子里,下面放着几个长条凳,上方有长方形说书桌,说书桌旁放着几把椅子,每到过年过节或平常素日的晚上,说书屋显得热闹非凡。
一把三弦、一只快板、一块惊堂木。千军万马、惊涛骇浪、十级大风。三弦一响,说书人一张嘴,把听书的人听得如痴如醉,心旌摇荡。
说书前,先来几句打油诗,给你提神。这些打油诗生动准确地表达了群众的喜怒哀乐,富含哲理,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如说到旧社会那个苦日子:“泥瓦匠,住草房;纺织娘,没衣裳;卖盐的,喝淡汤;种田的,吃米糠;炒菜的,光闻香;编席的,睡土炕;做棺材......”这一开场白过后,开始了《说岳全传》,杨再兴误走小商河,接着是八大锤大闹朱仙镇,正在岳家军准备直捣黄龙府之时,秦桧让皇帝给岳飞连发十二道金牌,立即撤军,可怜岳飞不敢抗命,最后死于风波亭上......
第二天说书人又开讲了,也是先唱一段打油诗,说起旧社会抽大烟的人:“大烟鬼爱抽烟,天天不离烟盘盘,吞烟吐雾打哈欠,眼泪鼻涕流一摊。身发软,立不端,祖业家产踢踏光,实在没钱卖婆娘。身上披的麻袋片,炕上铺的烂片毡。爱吃好的嘴巴馋,死了也没人可怜”。
这真是把大烟鬼刻画得入木三分,台下听众一片叫好声。接着还是说岳飞,岳飞死后,不让众兄弟前来报仇,众兄弟坐大船要过江,岳飞显灵,江上刮起大风。只听说书人讲那风刮得飞沙走石眼难睁,咱这地方叫儿马风、叫驴风、哞哞乱叫的牛子风,大山刮得没了顶,小山刮得平又平,刮得大树拔起根,小树一刮无踪影。刮得磨盘啪啪掼烧饼,刮得碾轱辘耍流星……这都是说书人的临场发挥,反正是把船给刮翻了,岳家军众兄弟落水,上岸后不再前行。
第三天,说书人又唱起了打油诗,说的是新中国成立后,人民翻身当了主人。他高兴地唱道:“芦花公鸡墙上卧,共产党来了有好日子过。分田分地闹土改,地主老财脚下踩,东山的石头西山的草,毛主席让咱直起了腰,贫农雇农翻了身,从此当家做主人”。一曲唱罢,开始说唐。话说唐朝有八条好汉,李元霸是第一条好汉,手使八百斤大锤,打遍天下无敌手……一大段说唐之后,第二天要接着说,引人入胜,让你不去听,一宿睡不着觉。
第二天接着去听书,说书人又是一首有板有眼的打油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解放了的妇女十分拥护婚姻法,他唱道:“婚姻法,好极啦!自己的婚姻自己拿,推倒千年老封建,婚姻自由人人夸。”又说道:“现在的择偶标准有条件,那就是,一砖到顶的红瓦房,一群鸡,一群羊,有吃有穿比人强,女婿吃的商品粮,四时八节来看丈母娘”。说得大家哈哈笑时,他就书归正传,开始说起《水浒传》,那一百单八将,个个神勇,尤其说到武松打虎更是有声有色,如临其境。
经棚的说书人风格都是原生态、朴素直白、通俗泼辣、富含哲理,给人以启示。很多曲目很经典,如《白蛇传》《西游记》《八女哭坟》《隋唐演义》等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不亚于现在的单田芳、田连元等说书人。
虽说历史久远,但当时说书还是被视为贱业,多为养家糊口,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二分钱一张票,让你听上一两个小时。说书人过瘾,听书人长见识。有时说得你哈哈大笑,有时说得你伤心落泪,这就是民间说书的力量。
人就那样打发着业余生活,活出大自在。在天地之间总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一种娱乐方式,斗转星移,随着时代发展,那说书人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时空中。现在只能在出租车上,听到只言片语的说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