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153期 >2021-07-16编印

母亲随笔
刊发日期:2021-07-16 阅读次数: 作者:杨学丽  语音阅读:

老了,择一方山水,草屋三间,馥芳几朵,晨起,赶鸭鹅去门前的小河畅游,日落炊烟袅袅,与那个相伴到老的人手执折扇,把酒话桑麻。

忽然之间,就很向往母亲的菜园。母亲的菜园盛夏时节,绿意盎然,豆角、芹菜、黄瓜、韭菜、萝卜……一应俱全。在母亲精心的侍弄下,长得水灵而明媚,总会引得人驻足赏悦一番。

母亲爱花,所以在长势蔚为壮观的菜畦之间,总会见缝插针地种上各种我小时候就熟悉的那些朴素却惊艳的花儿:有花瓣层层叠叠盛开如圆球的姜丝腊,有高挑灿若牡丹的蜀葵, 还有我自小就十分喜爱的姿色妍丽的“十样景”,置身于花香四溢,苍翠欲流的菜园里,看着体态轻盈的白蝶,在花朵之间穿梭飞舞,还时不时地吸引大黄蜂前来凑趣,嗡嗡声很像是美妙的吉他弦在拨弄,这仿若梦境的菜园,仿佛把人世间最美好的景致都尽入囊中,那份惬意就从心里荡漾开来。“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母亲的菜园在她双手的培育中,芬芳自来,浓淡相宜。

从前的旧时光,就像发黄的黑白照片,影像着母亲的柔慈。在地里劳动完,回到家里,母亲时常顶着大中午的太阳,窝在高高的豆角架下,摘豆角。片刻的功夫,就会摘满一柳条筐。然后掐掉豆角两边的丝络,用清水冲洗几遍。从房后的粮仓里拿出一块吊在房梁上的腌肉。每年的杀猪季,母亲都会挑出几块猪肉,抹上厚厚的大青盐,拴在仓房的梁上,风干,为的就是来年夏天熬豆角吃。母亲称之为“腊肉”,说豆角吃油,只有“腊肉”熬出的豆角才会香。

瘦弱的母亲,皮肤白皙,无论怎样早出晚归的去地里劳作,都会让太阳的毒辣胆怯。但是母亲极爱出汗,所以在母亲收获一筐的豆角之际,在灶子的柴火“哔啵”脆响之际,汗水就会像小溪一样从她额间顺着脸庞流淌,母亲就会随意的捏起衣角擦拭……经年累月,年岁渐长,记忆斑驳疏离,唯独母亲拭汗的一幕最为清晰和耀眼。

母亲的汗水在大铁锅里的腊肉翻炒的过程中,也会涔涔渗出,那时我就想母亲的腊肉豆角味道特别,或许是因为里面掺入了母亲的汗香吧!母亲用腊肉炝锅的时候,仅多放一勺自制的面酱,放一些葱花,一点酱油调味,然后在“滋啦”一声响后,清澈的井水就倒入锅中,腊肉炼制出的一层酱紫色的油漂浮在水上面。待水烧开后,翻着滚滚的浪花,母亲就依次放进豆角。母亲说,豆角不能一下子都放进去,要烧开水,分两次放,这样熬出的豆角鲜绿,还好吃。一般的情况下,母亲豆角上面蒸一屉馒头或者莜面鱼子。

待豆角出锅的时候,汤汁㸆得也差不多了,和豆角持平,上面还“滋滋”地冒着油花。小时候吃不惯那种腊肉怪怪的味道,但是豆角实在是很香,也就忽略了那股怪味道。母亲深知我喜爱吃肉皮,所以总会把腊肉的肉皮放进我碗里,不像现在超市里的肉皮那么软嫩,但很有嚼劲儿,油汪汪的很香。 

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家里有了冰柜,我把自己淘汰掉的单开门冰箱又送给了母亲,所以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各种新鲜肉食,那古老的“腊肉”就默默地退出了它的历史。

风靡了一阵现代的时尚和文明后,与人谈起,忆及往昔,还是特别回味母亲的“腊肉炖豆角”,是真香啊!母亲用自己笨拙的方式腌渍的“腊肉”,用料就是一把盐,不像现在市场上能够买到的那种四川腊肉,用秘方腌制,在制作的方法上有诸多讲究,就连通风的条件,温度,还有环境都有要求。但母亲用老字辈们传下来的最简单的那种腌制,却给我做出了一顿不亚于饕餮盛宴般的奢侈美味。曾经按捺不住肚中馋虫的撺掇,尝试着去做,但总觉得味道索然,后来也就释然了,因为母亲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无法复制的。

前几日母亲在姐姐家打电话过来,开篇总会问我干嘛呢?我就如数家珍般把自己的一些细琐告诉她,然后问她还有钱吗?够花吗?母亲就会特别豪气地说,钱多了,衣服也多了,不让我再通过给嫂子转账,嫂子再给她换成现金。我爱给母亲买衣服,每次买给她,我听到的都是她一顿奚落,说我乱花钱,日子本来就紧巴……我就理直气壮地驳回她的申诉:再紧巴,也有你花的……我一向有意或者无意美化自己的强大,这样她才会像个孩子般畅怀而笑。母亲笑,就是我的幸福。

少时无法理解,也无法体桖母亲的辛苦。现在懂了,母亲却老了。记得那日刘先生对我说,母亲越来越老了,说不准哪天就会……听罢我瞬间就哭了,并疾言厉色地驳斥他,说他胡说,乱说!其实我明明知道刘先生说得就是事实,只是我自欺欺人,不愿意去正视和承认罢了。

很想很想母亲!母亲说等疫情过去,她就会从姐姐家到我这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也在盼,盼着疫情的阴霾尽快消散,我就会与母亲促膝而谈,会与母亲同塌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