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乡克旗采访,住宿的宾馆建筑风格新颖,现代气息浓厚。当我拎着行李箱和笔记本电脑步入宾馆院内的时候,院子的格局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冥思苦想也没在记忆中找到。
吃罢晚饭,坐在电脑前想赶写一篇稿子,可怎么也找不到思路,萦绕在脑际的总是这个宾馆的院子,究竟在哪儿见过呢?怎么竟这样熟悉呢?索性下楼来到院外,仔细端详周围的建筑和地理位置,忽然让我茅塞顿开——35年前,我确实是在这里住过,但那时不叫宾馆,而叫“红卫旅社”,四排平房围成的四合院。邻近的商铺也不是现在的名字,但以往的格局还大致存在。顿时,往事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下子奔涌出来。
那一年,我15岁。再过一年初中就毕业了,家里贫困无法完成学业,母亲让我回家务农,我哭了好几场也无济于事。说来也巧,在锡林郭勒盟一煤矿上班的舅舅来了信,信中说因家庭变故,没有人为他和两个表弟做饭,我家女孩多,能否去一个女孩给他家做饭、洗衣服和收拾家务?如果愿意念书的话,念到哪里他就供到哪里。自然,这份“美差”就落到了我头上,我高兴得欢呼雀跃。村里的小伙伴们都羡慕得不得了,说我要远走高飞了,要进城读书了。
从家到舅舅所在的煤矿,要经过经棚镇,然后再从经棚镇坐车才能到达。要经过经棚镇,把我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觉,因为经棚镇对我们来说就是大城市,有汽车,有我们从未见过的楼房和马路。记得村里人谁去了一次经棚镇,回来要讲好多天,把没去过的人眼热得不得了。从家到经棚镇的班车费每人是2元2角,母亲没钱开支这笔费用,就托亲戚的朋友找了一辆去经棚镇的“大解放”货车。母亲和我背着重重的几个包裹,爬了一座山,走了二十多华里的山路,在一个桥头上等“大解放”。
中秋的田野色彩纷呈,五颜六色,秋风飒飒,秋阳艳丽温暖。在桥头等了一个小时后,“大解放”到了,我和母亲坐在车箱的货物上,高高的,视线非常开阔。因为是下午,太阳已经偏西,天空湛蓝悠远,太阳的附近有两朵白云轻轻地漂浮着。随着车轮的启动,土路上不时扬起一股股尘土,夹杂着些许的汽油味儿,我使劲地抽抽鼻子,感觉真好!心想:我的姐姐弟弟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从来没体验过这份感觉,因为他们从未坐过汽车。
到了经棚镇已是傍晚,亲戚的朋友请母亲和我在景峰饭店下了一顿馆子,吃的是家常饼和炒菜,就是那次的家常饼啊,让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太香了,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在饭店吃饭。
饭后,就住在红卫旅社。旅社呈四合院形,南面、西面和北面全是平房,东面一端是平房,一端是大门。房内没有床,是一铺大火炕,炕上铺着四条棉褥,褥单全是白色,棉褥的一头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四床被子,被子没有被罩,被里也是白色,虽然洗得都很干净,但都很旧,褥子、被子全是棉线的,不含一点儿化学纤维。母亲和我登记了一个人的床铺,是靠墙的。窗帘是天蓝色的绸布,晚上拉好窗帘,俩人早早地睡下了,谁也不说话。
从经棚镇到舅舅所在的煤矿,每人路费是8元,母亲想把这16元的路费节省下来,第二天没有去车站买车票,而是托人找车。在经棚镇的熟人不是很多,连邻居家在经棚镇的亲戚都找了。母亲只记得邻居家的亲戚住在蝴蝶沟门一带,具体是哪栋房子就不清楚了。所以,母亲和我步行到蝴蝶沟门,一排房一排房地找,一家一家地问,一连找了五、六天也没有找到。最后还是在汽车站买了票,坐上了去煤矿的大巴车,时间已进入9月下旬,学生开学二十多天了。
也就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我熟悉了红卫旅社及周边的建筑,记得旅社的大门外有照相馆、理发店、饭店和百货大楼。我注意到街上的人穿的衣服都板板正正,没有一点褶皱,尤其是裤子,笔直笔直的,煞是好看。我猜想一定是走路姿势决定的,城里人走路,腿肯定不弯曲。于是,我开始改变自己,把两条腿绷得直直的走路,不让膝盖弯曲一点点儿,但布满褶皱的裤子还是达不到笔直的效果,每天去蝴蝶沟门还累得腰酸腿疼。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没想到35年后还能住在原来熟悉的地方,一种亲切之感油然而生,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