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174期 >2021-12-17编印

范 儿
刊发日期:2021-12-17 阅读次数: 作者:犁夫  语音阅读:

“王尔烈!”

“臣在!”

“朕念及你忠心耿耿,不辞劳苦,兢兢业业,赏赐你诗章、如意、寿杖、文绮、银牌等!”

王尔烈不由得一阵感激,趋步上前,跪倒在地,拜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嘉庆元年丙辰,春,正月,戊申朔。……辛亥,嘉庆皇帝奉太上皇帝御宁寿宫皇极殿,举行千叟宴的一个场景。

嘉庆皇帝赐亲王、贝子,蒙古贝勒、贝子、公、额驸、台吉,大臣、官员年六十以上,兵民年七十以上者三千人,及回部、朝鲜、安南、暹罗、廓尔喀贡使等宴。……场面极其宏大、庄重、热烈。

就是在这样一个场合,王尔烈“露怯”了,只见他身着褪了色的官服,官服的披领、袖口及袍襟边缘处加镶锦绣片金和海龙皮已经开裂,袍服所绣纹饰灰暗一片,石青色的袍下部的八宝、平水图案,业已破旧,王尔烈在百官中,显得十分寒酸。

嘉庆看到王尔烈这样贫困潦倒和寒酸,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是这样一个老臣,忠贞不二,生活居然这样窘迫,可怜可惜!”嘉庆赏赐的手颤抖了一下,心里一沉,产生了要为王尔烈找到一个肥缺的想法。

机会终于来了。当时安徽的铜山,是朝廷钦御定的造钱场所。铜山每年出多少铜,便铸多少钱,并无限制,至于铜钱数目,铸钱官一纸呈报,无人查缉。

“老爱卿家境如何?”嘉庆对王尔烈言。

“启禀圣上,微臣家境尚可,京居之所,四壁典籍,两榻光床。辽阳故里,茅草房屋,半仓农具半仓书,一望春雨一望秋,平平浅淡,微臣很是满足。”

“生活之资,靠何维持?”

“回禀圣上,本人俸禄和挂单售字的收入维持,足以维持,生活很是滋润!”嘉庆听罢,捋须长叹:“老爱卿秉持清贫,精神可嘉,但是清水煮菜,无惺少荤,一家老少,度日艰难呀。这样吧,朕念你为官清正,派你去铜山铸币,几年过后,日子总要好过一些。如今挂单售字,朕于心不忍!”

“微臣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尔烈走了,即赴安徽铜山铸币。

光阴荏苒,三年过去,王尔烈任期已满,召见归京。

“老爱卿,铜山如何?”嘉庆抬眼看了看王尔烈。

“铜山富庶,山青水秀,民风淳朴,真是个好地方!”王尔烈答。

“哎,朕是说,你这几年如何!”言外之意,有些实惠吧。

王尔烈顺手掏处三枚铜钱,交到嘉庆的御案上。

嘉庆拿起铜钱,仔细端详,大惑不解。只见铜钱,既亮又薄,还带着一层包浆。

“这……”

王尔烈向前挪了挪身子:“三枚铜钱,乃铸钱之范,微臣每天用它检查铸钱质量,看是否偷工减料,时间久了,磨得亮薄,还望圣上谅解。”

听到此处,嘉庆哈哈哈大笑,把钱范紧紧攥在手上:“此外再没有了吗?”

“回禀圣上,此外无他!”王尔烈诚惶诚恐。

嘉庆听罢,心里涌出一股暖流,眼睛有些湿润:“千里难寻,老爱卿一片赤心!”

满头白发,年逾花甲的王尔烈,跪在地上,俯首听命。

“爱卿请起,朕念你清廉一生,于我传道受业解惑,劳苦功高,特赐一千两白银,荣归故里,颐养天年吧!”一滴清泪顺着嘉庆的眼角流了出来,但无人察觉。

王尔烈叩头谢恩:“微臣万谢盛恩,终生铭记,世代不忘!”

王尔烈回辽阳老家了,嘉庆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

然而,就在王尔烈告老还乡路过山海关时,恰巧被站在城墙瞭望的田总兵发现:十辆大车和二百盘驴驮子浩浩荡荡朝山海关而来!

“清正廉洁,都是给人看的,糊弄鬼吧!”田总兵命令手下人等,在山海关外雁翅排开,挡住了王尔烈的去路。他假意迎接:“王大人,千里迢迢,人困马乏,金亭馆驿,为你接风洗尘,再次休息,然后赶路,请王大人赏脸!”

“多谢总兵大人,老夫不敢讨扰地方官民。”王尔烈摸着三绺长须,平淡回答。

“哪里哪里,王大人何必太谦,您越门而过,就是瞧不起下官呀!”说着,一摆手,兵丁们夺过车伙鞭杆,硬把大车赶走了。

“不怨朝廷官员说,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说你廉洁清正,岂不知你也是猪鼻子插葱——装象,这回,你落在了我的手里,我要查你个底掉,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你露出原形!”田总兵很是得意。

田总兵不漏声色,装出很关心的样子:“王大人,你随行的箱柜,都得拆封验收,一一记录,如果丢掉,那就是我的失职!”

“哎,都是些杂碎之物,不值分文,何必折腾!”王尔烈推辞。

越是推辞,田总兵越是来劲:“王大人,您做事认真,我也是不敢慢待呀!”他心想:“别装了,我今天,非要你暴露无疑,看看你险恶的嘴脸!人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起来,你王尔烈也不是什么圣人!那些大车,把路都压出了大沟,这些年,你没少贪啊!”

“柜里有圣上御赐之物,不见圣旨,怎能检查?”田总兵执意拆封验收,王尔烈坚持不能,两人僵住了。

“拿皇上的圣旨压我,就以为我不敢了吗,休想!”田总兵转而一想,一个主意来了:“那,我就写一个奏章,看看皇上的意思!如何?”他抬头向王尔烈询问。

“好吧,就公事公办吧!”王尔烈挥了挥手。此时,他明白了,朝廷之外,仍然有他得罪过的小人的亲信,田总兵就是一个。

王尔烈在金亭馆驿歇脚,居然酣然大睡,鼾声让前来偷听的密探十分不解:“贪了那么多钱财,马上要被抓治罪了,还能睡得这样香,心真大呀!”

田总兵连夜写好奏章:“王尔烈十辆大车满装满载,压坏车辙,越关不许拆封验看,微臣按例检验,王尔烈恼怒不准,言‘须得皇上圣旨。’,请旨定夺。”

嘉庆正为王尔烈告老还乡而如负释重,不巧上来奏章,参了他贪污一本。嘉庆内心十分矛盾:“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尔烈,朕对你不薄呀,看你清贫,叫你铸币,就是想让你发一笔小财,了却我的心愿。而你却拿着三个铜币模子让我看,证明你的一无所蓄。你当监察御史、大理寺少卿,升官发财,这也是顺利顺情。告老还乡,拉回银两财物,并不奇怪,但你要和朕言语一声,变通一下,也不至于落到总兵手里,唉!”一声长叹,嘉庆大笔一挥:“山海关总兵,王尔烈过关,一应箱笼等物,照例拆封验看。切勿惊扰老臣。钦此!”

田总兵接得圣旨,心里想喝了六月的雪水:“看你个老贼还说什么,孙悟空的金箍棒下,我让你毕露原形!”

“开锁启封!”一声令下,封条撕开,柜盖撬开,田总兵一步跳到了车上,身居高处,他要看个仔细。

然而,不到几分钟,他就从车上栽了下来。原来板柜里装的是旧砖烂瓦,没有什么值钱的金银财宝,古玩玉器。

“咚咚咚”田总兵匍伏在地,头上磕出了血:“王大人饶命,我罪该万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尔烈淡淡一笑,趋步搀起田总兵:“总兵执法如山,公正无私,把守关口,明辨是非,为国守门,并无一丝过错,相反,值得褒奖呀!”

田总兵站起,还是不解:“大人千里迢迢,装此破砖烂瓦,有何用场?”

王尔烈笑了:“总兵有所不知,老夫居官多年,月奉所剩无几,如今回到辽阳老家,想盖三间茅屋,欲做栖身之所!所以,我就把京城的废砖废瓦拉回来了,这也是废物利用吧!”

车队朝辽阳方向走远了,田总兵还怔怔地站在北风里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