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那天下午,有同学来电话,说常竞超故去啦!我“啊呀”一声说:不可能!这位与病魔抗争了整整二十年!两次换肝,两次换肾,他的际遇,感动了中央电视台和多家媒体,《人民日报海外版》曾以一版的篇幅报道了常竞超的生命奇迹。
常竞超是我的同学。
我的同学很多,但同学两次者,惟有他。
隔了两日,遇到同学赵小峰,他也证实,我们的同学常竞超真的殁世了。
我还是半信半疑。我觉得,常竞超是一个钢浇铁铸的汉子,死神早已饶过了他,他还要陪伴我们一起走下去呢!可是,翌日,高中同学群一则告白彻底将我的一厢情愿化作齑粉:
我们的老大哥常竞超同学因器官衰竭等病因,于2022年1月3日上午11时15分在旗医院与世长辞,享年64岁。他的遗体于2022年1月5日上午九时在锦山殡仪馆火化,并将骨灰送往永丰老家常氏阴宅安葬。我们沉痛地悼念他,并祝他一路走好!
一时,群里一百多名男女同学沸反盈天,都在痛惜,唏嘘,追思,并纷纷慨叹人生的无常,好人的早夭。
我不能不相信了。立时,怀情草草,眼中霏霏。
说常竞超是我的同学,无如说他是我的兄长。进入锦山中学读书之前,从地缘讲,我家梁前,他家梁后,虽然属于不同的两个乡,但他的村与我的村仅有一山之隔。在中学,我们一个班,一个宿舍,睡在一个通铺火炕。我瘦弱多病,他比我大两岁,总是热切关照我。在班级,在宿舍,一旦有顽皮的学生欺负我,他都会护着我;周六下午放学回家,我们要步行三十多里山路,有他同在,总有欢声笑语,驱逐了暮色、月夜的寂寥与胆怯;一次,同学丢失了一本书,因为我平时有课下看闲书的嗜好,班主任老师怀疑我,还在班里夹枪弄棒嘲讽。是他,动员全宿舍查找,最终还了我的清白;1976年,在高中将要毕业前夕,和我一个村的张志武同学用自行车驮着我,翻山越岭,专门去了他家,在他家吃过午饭,我们依依惜别;后来,我当农民,当兵,他则去县城,在物资局当了一名临时工,我们的友情始终如一;1981年,我复员回村,躬耕垄亩,汗洒沃土,一干就是四年。无聊了,苦闷了,我就骑自行车去锦山找他。他鼓励我,还把所订阅的《散文》《诗刊》和文学书籍借给我,让我有了前行的动力。苍天不负苦心人,1982年底,我相继有诗歌、小说在《百柳》发表,被乡团委树立为“自学成才”的典型。说来,走上文学之路,与常竞超的引导不无关系。读高中时,常竞超就是名人,他不仅仅是团干部,在演讲、文笔方面同样出类拔萃。他的诗歌、言论等文章,不时出现在《赤峰日报》的前身《昭乌达报》上,而且,还被市妇联抽调去市里写了两个月的史志。他是我学习的楷模,让我肃然起敬,也为我插上了文学的羽翼。
是的,文学给了我腾飞的力量。我终于从泥土中起飞,相继成为乡干部和旗委宣传部专职记者。我进县城的那年,常竞超已是物资局的局长,仕途可期。但他不骄不矜,一如既往,我们一直亲如兄弟。1997年,中央党校经济管理专业招收函授学员,我打电话给他,他尽管已经脱产读过两年该专业,但还是说,好呀,我们再做一回同学。这样,我们再一次同窗,每个月都要聚首,欢欣鼓舞。可惜,三年后毕业不久,本来是后备干部的他却不幸染病,住进了医院。这一病,如同时好时坏的天气,东边日出西边雨,旷日持久,他与病魔抗争了整整二十年!因为置换器官,发生排异反应,他换了一个肝,又换了一个肝,换了一个肾,又换了一个肾。这在偌大的中国,都是绝无仅有的。他的际遇,感动了中央电视台和很多媒体,《人民日报海外版》曾以一版的篇幅报道了常竞超生命的奇迹。是啊,一个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一颗心宽容。他曾苦笑着对我说,没办法,我名字每个字都有一个“口”,注定了要做手术,要有伤口。虽如此,他没有悲观,而是超然,自强不息,名如其人。他自己下海创办企业,第二次住院换肝手术期间,公司仍上缴税金二十余万元。
古人说:“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举事以自为者,众去之。”读高中时,常竞超不仅是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还是我们那一届五个班级唯一的校级学生团总支副书记。他是佼佼者,同学们信赖他,毕业了也主动联系他,什么孩子实习、就业,生活中缺襟短袖,有了困难都要找他。他呢,一片赤诚,全力以赴。尤其乡下来的同学,他总是嘘寒问暖,或管饭或出力,有时还要送上一个水壶、几包茶叶。
牛年春节正月初一,我微信给他拜年。我们闲聊了几句,我说你的文笔那么棒,为何辍笔呀,写几句诗也是好的呀?他说,我的大脑都要锈死了,等我上岸,一定和你一起舞文弄墨。我其实知道,他一直抱病,前些年排异,脸上无奈地浮现着“熊猫眼”。再次更换了肝、肾等器官之后,依旧憔悴,脸颊浮肿。可以想见,负载着他人的器官,别说生理了,就是心理上,那种巨大的阴影与压力,也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况且,由于人品与才能的魅力,我市民爆公司成立之初常竞超就是董事长。前年,他觉得任期到了,年龄大了,加之身体因素,就向董事会提出了辞呈,可是,他依然被董事们推举为董事长。海明威说,勇气就是优雅地面对压力。常竞超就是这样,他的笑容与大度,与生俱来。与他相识的人,无不希望以他为蓝本,重新来塑造自己。
常竞超是牛年腊月初一走的,距正月初一恰是十一个月。期间,在夏天,他还请了我们很多同学去砬子沟农家乐一聚,我俩还有过约定,待同学张志武从乡下赶来,我们要一同去饭店的。我和他笑着说,这些年都是你请我们,真该请你啦。岂料,音容犹在,斯人已去,徒遗悲戚。
火化那天是腊月初三小寒,常竞超毕竟杳然驾鹤远离了我们,远离了尘世。小寒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十三个节气,标志着开始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他的远离,将留给我们一段漫长的凛冽!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常竞超,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做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