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天空,我看到了千古明月。
曹操的月亮
我最早对曹操的认知,来自戏曲和故事:戏台上的大白脸,草船借箭被诸葛亮耍,赤壁之战将船首尾相连,杀吕伯奢全家时理直气壮地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当时的印象是,他是个又笨又坏的家伙。
长大后,知道有一种倾向叫“拥刘反曹”,知道自称中山靖王刘胜之后的那个皇叔血统也高贵不到哪去。(史料记载,刘胜生前荒淫,儿子有120多个)还知道天下本就不是谁家的,曹操也不该就是“汉贼”,他生逢乱世,“家家欲为帝王,人人欲为公侯”的时代,凭什么曹操就不能有一统天下的梦想?
于是,我开始辩证地重新认识曹操。
曹操识时务,用他自己的话说“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所以他不做先烂的出头椽子,“挟天子以令诸侯”;曹操慷慨多情,郭嘉英年早逝,他悲痛得死去活来;曹操坦率可爱,不做官样文章,在极重要的政治文告中通篇白话,说“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可得而辞。”在人人说假话的时代,他说实话,就像大喊“皇帝没穿衣服”的那个孩子,让说假话的人狼狈不堪……
当然,他还重友情,求贤若渴,有诗为证:
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天上的明月日夜不停地运行,不会停止,曹操的求贤之情也是如此啊!
明月为证,曹操是真豪杰,大丈夫!
张继的月亮
关于科举,我最早的印象是小时候看戏,总是千篇一律的情节:某某书生进京赶考,家里妻儿苦苦等待,书生高榜得中,被迫或主动娶了相国或其他高官的千金,一去不回。
现在想来我从小就感情丰富,当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一成不变的故事,伙伴们关注小摊上的汽水和冰棍以及能否去后台弄点油彩抹到脸上时,我已经坐在小凳子上为台上的悲情故事痛哭流涕了。
长大后,从诗词中了解科举对古人的影响,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自我激励,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忘乎所以……但印象最深的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1200年前,有一个叫张继的书生落榜了,他坐船回家,途径苏州。天黑了,他想起自己虽寒窗十年,却不能在长长的榜单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失眠了。
江山睡了,船睡了,船家睡了,只有张继一个人,孤独地醒着。看月亮西斜,听乌鸦嘶哑的啼叫,看江上的点点渔火,听寒山寺的夜半钟声……提笔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枫桥夜泊》。
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在张继的的诗里,月亮落下去了,他的世界,一片昏暗。但张继这个名字,却如同一颗星,闪耀在诗歌的天空。和张继一起考试的那年,状元是谁?我们不知道,但我们记住了落第的张继,因为没有张继,我们的某一种心情,就无人一语道破!
李煜的月亮
李煜是个少见的才子,可怜生在帝王家。
他是个富贵的第三代,祖父打江山,父亲守成,到他,便只有享受了。
他是个会享受的人,享受富贵,享受美,在《玉楼春》里,他这样描述他的生活:
玉楼春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有漂亮的宫娥为他歌舞,有人锦上添花地随风撒落花瓣。他大概已经醉了,边拍栏杆边唱歌。宴会结束后,他吩咐侍从不要点红烛,因为今晚月色很好,他要骑马踏着月光回家。
在爱美的李后主眼里,月亮是他美好生活的点缀。当然,这是亡国前。
失去了“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李煜,被囚禁在北方的汴京,宋太祖封他为“违命侯”。
他唱着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相见欢》)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变的是李煜的心情。亡国的负疚感和对家国的思念使李煜的月亮不在再清辉遍地,而是瘦成“钩”。他甚至开始拒绝美,觉得美好的事物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在我们都熟悉的那首《虞美人》里,他说,春花秋月何时了。有人说,这首词里的“故国”是导致他失去性命的作品。宋太宗读到这首词的时候非常生气。他觉得李后主,还有故国之思。下令给他毒酒。一个一点儿都没有政治细胞的一派天真之人,在最残酷的政治格局当中丢掉了性命。
如果李后主没有那么早离开,一定还有许多作品传世。这对他而言固然是一种折磨,但文学史定会更加丰富。
历史不容假设,是我痴了。
苏东坡的月亮
余秋雨先生在一次接受台北《中国时报》社女记者采访时,发现女记者对苏东坡的作品如数家珍。
“心里为苏东坡高兴,他的作品是中国文人的通用电吗码”余秋雨在他的《苏东坡突围》里这样写道。
其实何止文人?哪个中国人不知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呢?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作于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本词通篇咏月,却处处关合人事。“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寄寓着作者出世,入世的矛盾心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觉得亲人间的欢娱既然不能强求。值此中秋月圆只有千里共婵娟聊以慰情吧?
三年后,乌台诗案发生,苏轼牵连其中,几至于死亡,后经力保,改谪黄州。
当苏轼经历了小人的中伤,不怀好意者的落井下石,胆小怕事的朋友的故意疏远……独居黄州的日子,更愿亲人安好,千里共婵娟吧!
月缺月圆,亘古不变,“人生代代无穷已”“大江东去,浪淘尽”那些风流人物,明月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