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和诺日”是蒙古语,译成汉语是“大水泡子”的意思。它最初的汉语名字叫大水淖,也叫大水诺尔,是原来好鲁库种羊场一个水资源最丰沛的生产队。
《克什克腾旗志》中记载,大泡子古名叫做“蒿赉库勒泊”。好鲁库种羊场建场命名,就是根据历史记载,在“蒿赉库”谐音的字面上演化而来。如今,以演化成嘎查名。
初到大水淖的时候我才10岁,在60里地以外的好鲁库学校读小学。暑假回家的时候,我求着父亲,顺便跟着他给生产队乳粉厂收牛奶的马车,到“大道沟门泡子沿儿”看“大泡子”。
我跟父亲去看大泡子那天,走的比较早,到了离敖德更牛场不远的一个土山下,父亲把马绊在原地吃草,我们就登上了方便看大泡子的山顶。
那是一天中的清晨时刻,蔚蓝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闪耀的霞光映照在岸边的芦苇与河柳上,给碧绿的湖缘披上了一抹嫩黄色的轻纱。
放眼望去,正前方展现的是一片蓝莹莹的湖水,很多叫不出名儿的水鸟,在湖边、在水面悠闲自在的嬉戏,它们或觅食,或飞舞,或打斗,时而还伴着“哇,哇!”的笑闹。
水近边处,一片片茂密的芦苇,犹如整齐站在舞台上的靓装合唱团,挤在时或有涟漪涌过的滩涂上,和着哗啦作响的水拍,轻摇低唱,仪态悠闲。
那时候心里还没有平方公里的概念,不知道这个大泡子的面积究竟有多大,只是觉得这是不是应该叫做湖或是海啊?叫大泡子实在是有点委屈了它!
往左看,蓝绸布似的湖水,推着一层层薄薄的涟漪,涌上由米粒细沙铺就的滩头,抖落出哗、哗、哗的奏鸣曲,一直展布到10多里外的东南山根儿;往右看,离湖岸两华里左右,就是一条高低错落蜿蜒西去的土岭,山岭下茂密的越桔柳,足有五、六米高,一丛丛、一片片,连成屏障,像是怕这清凉而又温婉的湖水外溢,特地给她们编织了一道围护的树墙。
在敖德更家装上牛奶,我们沿大泡子边的草滩一路向南再向西,依次到戈什格,贡斯格,普力吉,道格涛,傅振国,敖力布家,装上已经挤好并过滤的牛奶往回走。围着大泡子转了大半圈儿,差不多有30里地远。
拉着满满的7桶牛奶,坐在回大水淖的马车上,天已经小晌午了,我肚子饿的咕咕叫。父亲告诉我,到了冬天,泡子边上没有了食物,留在本地过冬的喜鹊、猎隼、老鹰,只好聚到我们家门口暖泉子那里,专吃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泥鳅,那里就是它们冬天的集体食堂。到这个大食堂就餐的,还有很多狐狸、貉子和狼,但最多的还是喜鹊。一到“饭点”,喜鹊们就大惊小怪的招呼同伴:“开饭了,开饭了!”成群结队的喜鹊们蜂拥而至,你来我往的从水中捞取可口的泥鳅,之后叼着飞到附近的塔头墩子上,用爪子摁着,撕扯着吃,因为大的泥鳅它们一口吞不下去。
极冷的冬夜,大泡子的冰面往往被冻爆,睡在十里以外大水淖的土屋里,人们被大泡子的爆裂声惊醒,说是泡子里的泥鳅精被憋的难受,把五尺多厚的冰面拱开了!第二天人们相约到大泡子,查看了冰面上宽宽的裂痕得出的结论。
……
“爸爸,收牛奶这个活儿可挺好,有解渴解饿的东西啊!”
“嘿嘿,牛奶是队里做奶粉的,咱不能动,渴了饿了忍一会吧,快到家了。”
父亲摇了摇手里的鞭子,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1967年,好鲁库种羊场建场10年后,碌碡湾分场机耕队在大水淖湖湾塔拉里开垦湿地种植莜麦,这里土地肥沃,有机质厚,抓一把黑土像是能攥出油来,初战告捷,三千亩莜麦亩产达到了420斤!
1975年,昭乌达盟畜牧局批准,在大水淖塔拉里建立了好鲁库种羊场的益和诺尔分场,利用大泡子的水源搞水浇地,建设稳产高产田,供应全场五千余人的口粮和三万只种羊的料粮。
搞水浇地修蓄水塘坝,截住了两处向大泡子输水的源头,加上降雨量减少,大泡子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收缩。
1994年,种羊场在管理体制改革过程中,撤销了到好鲁库入户的门槛,旗内居民每人只要交500元入户费,就可以到好鲁库入户,即时享有与原场职工同样的草牧场使用权。大量在农村没有草牧场的养畜户,纷纷赶着牛群涌入好鲁库种羊场,益和诺尔分场沦为草牧场超载区,牛羊觅食践踏破坏了湿地结构,大泡子遭遇了灭顶之灾。
六十年后的2021年秋天,我又重回小时候和父亲一起上山看大泡子的大道沟门儿。当年光秃秃的土山上,长满了两三米高的黄柳和柠条锦鸡儿,这是十几年前嘎查为了防风固沙栽下的,现在已成了丘陵的盛装。
站在黄柳丛下向西南放眼望去,密密鸦鸦一片羊草捆,几乎覆盖了5平方公里的“旱泡子”迹地。视觉中由浅蓝变淡黄的环境演变,虚实更迭着在眼前幻化:虚幻迷离的是蓝宝石般碧波荡漾的湖水,而混杂着馥郁的水草与蘑菇香气的开阔草场,则是“蒿赉库勒泊”在“伊和诺日”的“沧海变桑田”实地现场。
从大道沟门儿山上下来,再去造访村南四里地外的小河头。
小河头自然景观的美妙,比六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黄金黄的沙棘果,一串串拥挤在三四米长的枝条上,让人看一眼就酸的直流口水;五六米高的越桔柳,一墩墩拱卫在塘坝周围,形成整片的厚重树墙,除忠诚守护坝体外,还拦截大小动物们到塘坝外的湿地里去祸害蒲棒和后起的嫩柳;一排排挺拔粗壮的北京白杨,已经长到一棵树蛮能做两根房木檩子,它们就像气宇轩昂的戎装卫士,无论狂风暴雨还是酷暑骄阳,日日夜夜守护在塘坝的水边,与密密丛丛的沙棘和越桔柳铸成了一道高低互补的绿色屏障,给湖水中悠然嬉戏的赤麻鸭、绿头鸭和在岸边独步的蓑羽鹤遮风挡雨。
蓝宝石般晶莹剔透的湖面上,绿头鸭潜泳形成的一套圆圆的水圈儿逐渐扩大,当你一愣神儿的功夫,圆圈儿的制造者却从圈儿外钻了出来。
当你挽起裤腿下水打算去徒手摸鱼的时候,三两步内就会踩到一只硕大的河蚌。这里的河蚌与草鱼和鲫鱼,都是承包者人工放养的。
湖中心一个百多平方米的小岛上,鹤立鸡群般站着几棵沙地云杉,与塘坝上列队矗立的北京白杨遥相呼应,骄傲地向人们昭示着,它们虽然是十几年前的外来户,但现在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承包保护湿地的牵头人庄振平告诉我说:“一开始承包的时候,找水喝的牛群都能到这个岛子上来吃草,再晚封育一两年,这片湿地就彻底完弦子了!”
虽然大泡子已经消失在时光的隧道里,但是小河头依旧是生机盎然!小河头的保护与建设者给了我们一种如醍醐灌顶般的启示:保护环境的最佳模式就是“天人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