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3总第195期 >2022-05-27编印

沟里人家
刊发日期:2022-05-27 阅读次数: 作者:刘晓娟  语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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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叫边墙沟,长十公里左右,隶属于芝瑞镇先锋村。进沟的路两侧,全是榆树,胸径从碗口粗到小汽车轮胎粗不等;枝干弯曲有致,如一个个舞蹈着的人。初夏,榆树挂果,一嘟噜一嘟噜的榆钱儿,嫩绿嫩绿的,煞是养眼。

关于榆树,有个传说:在一个小村子里,一对善良的夫妇搭救过一位老者。作为答谢,老者给了夫妇俩一颗榆树种子,并说这棵树长大后会结出铜钱,遇到困难就晃下一枚来,同时告诫他们不要贪心。夫妇俩牢记老者的话,从不轻易晃动榆树。不料这事让村里的地主知道了,他带着打手霸占了这棵树。从早上晃到中午,晃下的铜钱越堆越多,将他们埋起来压死了。转过年来,榆树上没有再结铜钱,而是结出了一串串绿色的果实。恰逢荒年,村民们靠着树上的果实活了下来。为了纪念,人们将果实命名为“榆树钱”。

与传说中的这位地主有云泥之别的,是边墙沟里的一位谷姓地主。

在很多年以前,边墙沟还不叫边墙沟的时候,这里来了一位谷姓逃荒人。经过谷家几代人的努力,开垦了几乎半条沟的土地,人们形象地将这条沟称为“谷半沟”,将谷家当家人称为“谷大地主”。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谷大地主就搭棚子支铁锅,熬粥救济穷人。粥棚所在地因此得名“伙房”。随着“伙房”声名远播,十里八乡揭不开锅的人,都赶来接受施舍。一个伙房难以满足需求,谷大地主又在距离第一个伙房五六里处,开了另外一个伙房。

光阴荏苒,两处伙房的遗址处,变成了今天的“上伙房村”和“下伙房村”。

再后来,“谷半沟”这个名字,被“边墙沟”取代了。

所谓“边”,是指地域或湖海边缘、国家或地区交界;所谓“墙”,是指砖、石或土等筑成的屏障或外围。这些定义来自词典。那么“边墙”自然应该是某种屏障或界限了,但是没有人能具体说清这里的“边墙”,究竟是何处与何处的边缘或交界。我想给出的解释是,这“边墙”大约应该是“人性之墙”,墙左墙右、墙里墙外,界定的是人性之善恶美丑。

边墙沟里,坐落着一个名为“边墙”的美丽的小村子。我并不打算细致翔实地描绘村容村貌,你只需动用想象,将白墙黑瓦人家,错落有致地铺排于一条由山溪水汇聚而成,由东向西、穿村而过的小河边即可。

行走间,不期而遇了一处不和谐建筑。

“这是厕所,”在先锋村委会工作,建议并陪同我们到她老家看风景的晓锐,指着这处破烂的房子告诉我们,“不过这里马上就拆了。镇里有个户厕改造计划,我们现在正做统计,采取自筹加补贴方式,争取一户建一个旱厕或水厕。”

其实早在来边墙沟之前,我就看见过晓锐所说的《农村牧区卫生户厕改造计划》,我记得我还为此有过感慨,在我看来,所谓执政为民,具体到最基层,无非是从百姓的切身利益出发,解决好他们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晓锐给人感觉是个很内敛的姑娘,但说起改厕这件事,却难以掩饰兴奋之情。

我很理解她的这种情绪。记得我小时候家住农村,村里也好,家里也罢,都没有厕所,像大小便这种私密性极强的事,只能去房后找个隐蔽处解决。十来岁的时候举家搬到了矿区,厕所是有了,一种是七八米深、直上直下的蹲坑,站上去就眼晕;另外一种增加了坡度,看上去不那么吓人了,却也增生了夏天蛆虫横爬、冬天屎尿冻成山的弊端。童年记忆是会刻在骨子里的,时值今日,我还经常做和上厕所有关的梦:有时候刚蹲下去,厕所就凭空消失了,一个人在露天地里被无数双眼睛盯视,又羞又怕;有时候一脚踏空,掉入了深不见底的厕坑;有时候,是蛆虫爬上了脚背,甚至小腿……

正回忆之际,一只野鸡忽然从对面山坡上起飞,尾羽在阳光照射下,宛若一柄七彩团扇。

我的思绪一下子由人居层面切换到了生态层面。随着植树造林、封山禁牧等系列政策的实施,植被正逐年恢复。就拿眼前这座鸡冠子山(因形似鸡冠子而得名)来说,低处杂生着冬青、榆树、松树、菜树等北方常见树种,半山腰则变成了杜鹃与白桦的天下。正值花季,那粉、那白、那绿,让一面山坡变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风情画。

“这山里的野生动物也特别多,野鸡、野兔、野猪、狍子、马鹿……”晓锐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她讲了一件自家发生的事。说有一次爸爸在山里发现了一只才落生的狍子,远远地等了半天,也不见母狍子踪影,只得将它抱回了家。

正处哺乳期,该如何喂养、能不能养活,毫无经验的一家人犯了难。

“就当孩子养吧。”总也商量不出结果,靠着母性的直觉,晓锐妈妈拿了主意。

买奶瓶,买奶粉,各种保温措施……这个狍子娃娃在他们的呵护下,一天一个样。

我给这只小狍子起名“捡儿”。

鱼入水,鸟归林。送捡儿归山,在时间选择上,晓锐爸爸妈妈也颇费了些心思:村里狗多,白天怕追咬;晚上吧,又担心小东西在陌生环境下遭遇不测……最后爸爸做主,将时间定在了凌晨。晨曦中,夫妻俩带着捡儿走进了山林深处。那里的杜鹃花,正一坡一洼开得热烈。

我猜想晓锐妈妈眼睛里,一定是有泪水的。因为这场景,很容易让人想起嫁女儿。

而很多年过去了,捡儿也真得如同嫁出去的姑娘一样,会时不时回“娘家”看一看。捡儿回来的时候总是在夜里,它并不进村,只是停在离晓锐家最近的一条大沟边,叫上一阵就走。晓锐爸爸是最先断定捡儿回来过的人。初始的时候,家里人并不相信,曾经做过几次验证,次次都能在沟边发现狍蹄印。

我问晓锐她的娘家是哪处院落,不巧的是距离有点远,她只能指给我一个大致方位。不过这已经够了,在我眼里,这沟里人家,每一户都像是养育晓锐长大成人的家;每一户,都符合我对良善人家的想象。

我忽然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若干年后,我会来边墙沟定居。我会在房后种榆树,房前栽杜鹃。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早已没了温饱之虞,但并不影响我效仿谷前辈,我会在院外临河搭一个凉棚。到那时候,如果你来边墙沟游玩累了,可以到凉棚下坐一坐。如果我在家,会捧上一碗茶;如果赶上我去山里看风景,你就自己动手。茶壶在柴灶上坐着,水是门前河里的山泉水,茶叶在桌上。茶有两种,都是我自己炮制的,原材料是边墙沟里随处可见的榆树钱儿和蒲公英。

如果我们都足够幸运,或者我会在山里捡到另一个“捡儿”;而你来的时候,恰好“捡儿”尚不能独立生活,正养在我的小院。我还设想了另外一种可能,到那个时候,也许边墙沟里的小动物们,已经和童话里讲的一样了,它们和我们互为玩伴儿,互为朋友。

先锋村简介:先锋村位于芝瑞镇北部,西拉沐沦河南岸,距旗政府33公里、镇政府60公里。辖12个村民组,村委会所在地德胜义组。户籍人口580户1352人,常驻人口195户404人。全村总面积20万亩,其中耕地6200亩、草牧场71088亩。农业以种植马铃薯、玉米、青储为主,牧业以养殖肉牛、肉羊为主。2021年人均纯收入1.5万元,村集体经济收入累计1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