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沐沦河边,牧歌响彻在白云蓝天;茫茫黄岗梁林海,一望无边。乌兰布统古战场,历史浮现在你我眼前。阿斯哈图的岩石描绘着克什克腾,美名天下流传……”
岁月总是与生活相伴,歌声总能和土地相连。这首歌唱响了家乡的白岔川。诸如“千里疾风万里霞,追不上百岔的铁蹄马”“人吃白面肉,马吃高粱豆”等一系列典故都来自于那里。山山水水中,隐藏着无数生态与人文密码,记录着许多生态故事和人文故事,那片世外桃源无疑就是一块绝佳的风水宝地。
白岔川流域山水相依,百十道河川纵横交错。克旗地名志注解,“白岔”出自于蒙语“拜察”之音译,我更愿意用“百岔”来定义,百岔分明就是那里河川的生态风貌。从白岔川的中上游的唐房、高家树林、洞子、河落沟门到末端的广义、大河隆、二地、阁老营子一带,路边突兀的岩石,表面平滑,被一层叫做“岩晒”的深褐色物质所覆盖,这为岩刻提供了很好的条件。近百公里的区域,有岩画遗存大约9处48组200余幅。这些岩画都隐蔽在比较陡峭的河谷山岩之中,不容易被找到,总体保存完好,被考古界称为“百里画廊”。
在白岔河流域教书时,曾经几次,我陪同学者和专家们沿着河谷、顺着炊烟升起的地方去搜寻岩文岩画。在阁老营子后的沙山上,我们终于见到了白岔河流域岩画的代表之作。山坡上的缺口处,有一片深色的岩石裸露出沙土表面,近前细看,在中间岩石的右下角似乎有一只小鹿的画面,很不清晰。取出一瓶矿泉水,倒在岩石的表面上。很快,岩石中央立刻浮现出一只大鹿的图形。
离白岔河流域五十华里的梁上南漫甸,有我住过的老屋,有我喝过的井水。
三年前的春天,我回过一次故乡的老屋。几近坍塌的老屋还是梦中原来的样子,线条不粗印象却是那么清晰,只是没有了人间烟火气,像一张素描画,枯瘦而冰凉地立于衰草丛中。周围的几家农舍,虽然经过美丽乡村建设的几次拆建,也看不出比老屋漂亮到哪里。村中有一口老井。听同村的老人说,那眼井有130多年的历史。老井不深,仅有3米,取水用不着辘轳,在水桶横梁上直接拴上绳索,就能直接提水。从井底到井口全部是用石头砌成的,是全大队最浅的井。一百多年前,我爷爷闯关东来到这个村庄时,为解决村民的吃水问题,种地的大户人决定在村中打井。选好井的位置后,农闲时分,全村的庄稼汉拿出自家的绳索、箩筐、锹镐、锤子和钢钎,打下了那口井。
凡来尘往,花开花落。二十多年前,我破釜沉舟式地离开那个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到了遥远的千里之外。昔日白岔河畔的镜头,从点点滴滴到大片大片,凝固定型后一直珍藏在内心深处。不管荣耀还是落魄,不管繁华还是孤寂,老村里老屋老井的影像始终如影随形。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耳熟能详的《敕勒歌》对敕勒川的阐述就是我在青涩时期对内蒙古西部地区的全部想象。
那么,敕勒川究竟在哪里?有人的说敕勒川在山西省朔州宁武一带,有人说敕勒川就是内蒙古自治区的土默特平原,各有各的道理。从内蒙古东部来到内蒙古西部后,借工作之便,我查阅了大量地方史资料。我更乐见和认可内蒙古的广大阴山地区就是《敕勒歌》所描绘的敕勒川。即西起甘肃东经包头、呼和浩特一直延伸至乌兰察布。
我只所以将乌兰察布也认定成敕勒川,基于两个原因,一是乌兰察布会盟时管辖的区域之大超乎你我的想象。黄河河畔、土默特、大青山之巅、和林格尔、四子王、察哈尔右翼三旗均有所属;二是乌兰察布一半的土地面积都横陈于阴山之下,其滩涂沃野更是北魏时期敕勒新民的农桑之地。
敕勒川是梦的海洋。从蒙东来到蒙西,我挨着杭宁达莱山边的一个小区里住下来。看着山顶公园的万亩绿色,听着随风而来的阵阵林涛,望着崔嵬雄奇的红格尔图战役纪念碑,午夜凝望南边善福寺或明或暗的点点灯光,守望在山底下,整整二十年。在这里,我度过了人生最昂贵的二十年。在这里有成功也有失败,有欢笑也有苦闷,更重要的是,有了一家三口平凡日子的点点滴滴。人生就像一场没有返程的旅途。我曾无数次地想,人生路上不停行驶,甚至备受煎熬,如果携程回忆录,定将如同回放一部影像,昔日如风似雨的少年,如今已鬓发花白;昔日满面红光的青年,如今已满脸皱纹,满目萧然。
由于敕勒川特殊的自然环境和土壤条件,这里的莜面、牛羊肉、奶食各有芬芳。在广袤无垠的敕勒川,无论你身置何地,都会闻到天空飘过来的奶茶之香。奶茶的由来最早可以追溯到唐朝贞观年间,奶茶的浓烈香醇成就了敕勒川特色独具的乳香文明。当奶香再次通体遍袭之际,我仿佛听到了阿贵庙的经读声。
敕勒川是一片移民的风土。明末清初,山西、河北、陕西衣衫褴褛的灾民,拖儿带女地走出“杀虎口”,历尽艰辛来到了敕勒川这块风水宝地。敕勒川用它博厚爱子一样的胸怀,饱揽接纳了所有逃来的难民,并赐予饥民青稞野菜,黄泥粗碗,耕牛牧野,清水肥田,毡包居所。“二姑舅捎来一封信,他说是西口外好收成……不走西口怎能行”北方二人台撕心裂肺的唱词让我深刻体会到了“走西口”移民对“生”的渴望。在那烟尘滚滚的岁月里,敕勒川用宽厚的胸膛庇护了晋陕冀难民,用仁爱之手擦干了移民们的满脸泪花。继后移民们又经过若干年默默无闻的拼搏和奋斗,回馈给了敕勒川的日月繁荣。
敕勒川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在这片声色飘香的热土上,长城遗址分布极为密集。敕勒川的地区的长城遗址坦荡空旷,不但是中华民族与生俱来的伟大瑰宝,而且还是宇宙世界“人定胜天”的奇迹创造;它纵横驰骋,不但是中华民族的信仰和图腾,而且还是中华儿女“寸土必争”的胆略和豪情;它卧虎盘龙,不但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而且还是中华几千年文明的缩影。
爬上巍巍阴山,站在长城古老的遗址上,迎着猎猎卷旗的西风,拣拾起一片片秦砖汉瓦,揣摩研读那段深藏在碎瓦片下的陈年往事,不经意之间,风景就成了奔流的大江大河。如今再次翻开历史的画卷,我们重新领略敕勒川那光彩艳人肌肤的同时,更能深刻地体会“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本质内涵,内心总会泛起层层道道的涟漪。
乡愁是什么?乡愁是花的世界、梦的海洋,是成长过程中望得见的山、看得见的水,是魂牵梦绕的粗茶淡饭、老屋古井和鸡鸣犬吠;乡愁更是原乡给我们灌注的底气、精神和魂魄。我们听《天下最美》,我们品《敕勒歌》,就是要记住乡愁、留住乡愁。人生需要多次远行,才能懂得它的真正要义。二十多年蒙东到蒙西之间的来来回回,我成了汽车站、火车站、宾馆和旅店的常客。年轻的时候,为了看沿途的风景,我们向往闯荡。以为到一个地方闯荡,便是厚积薄发的意义,后来才明白,原来闯荡就是山一程,水一程的找寻,寻找滋润心里的那份儿麻醉,诗和远方永远都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