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
你知道锡林河发源哪里吗？有人会说，锡林郭勒盟。其实，锡林河发源于克什克腾旗黄岗梁流域的巴彦查干苏木境内的陶力盖山，古时称为淖沦诺尔。那么，这条汉语译为高原上的河，就让人有了诸多兴趣。
古人云，百川东到海。一切河流的方向是大海。谁能想到，锡林河在克什克腾贡格尔草原蜿蜒41公里后，一个华丽的转身，悠然掉头西去，流入锡盟境内，衍生出了现在河流的名字——锡林河。
而锡林河流过的这片原生态草原，就是我这次之行的达日罕乌拉苏木乌拉苏太嘎查。
神奇而旖旎的乌拉苏太，是一个斑斓多彩、人文积淀丰厚的地方。境内那些名叫贡格尔的草原，名叫保木台的湖水，名叫金界壕的边堡，名叫锡林河的溪水，将岁月沉淀成一种姿态和芬芳，演绎出这片草原的前世今生。
乌拉苏太是由境内的乌拉苏太山得名，它的前身是保木台嘎查。这个不同寻常的名字，凝聚着草原的历史沧桑，记录着草原的品德，是草原的丰碑。而被誉为草原上的领头雁花拉的故事，则是这里一个永不忘却的话题。
花拉，这个1903年出生的蒙古族牧民，她的名字就像草原的鸿雁一样，在草原上四处传扬。人们赞美她的睿智、善良、博爱、公而忘私的品质。
新中国成立后，花拉响应党的“组织起来”的号召，带领牧民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创办克旗第一个牧业互助组，改变一家一户小格局的放牧业态，四季轮牧，春走敖特尔，夏游牧，秋冬定居，让生态休养生息。为转变牧民传统养畜观念，自己花钱从外地引进优良种畜，改良当地土种畜。她情系草原，心里装着牧民的饥寒冷暖。有一年冬天，她去看望一位年迈病重的老额吉，深夜骑马回家途中陷入齐腰深的冰河里。据传说，是上苍佑护了花拉。被困在冰层里半个时辰的坐骑，突然，一声嘶鸣，四蹄腾空，踔厉而起……花拉的许多感人事迹在草原上妇孺皆知，她用平凡的生命谱写了不平凡的人生。1959年获得全国劳动模范，同年出席全国群英会，曾两次受到毛主席、周总理、朱委员长接见。
初夏的贡格尔草原，还尚未完全蜕去冬春的基调，放眼望去，青黄相间，绿色朦胧，漫漶迷离。当下，正值草原禁牧期，阔野之上，只见云影投落，不见牛羊游动。
同行的嘎查书记图格杰指点着眼前告诉我，那就是草原长城——金界壕，是迄今保存最完整的一段。我知道，这些不起眼的“大土堆”，却是金代的古长城。若是在翠色欲流的七月来草原，凭吊迤逦而行的金长城，那是最惬意的艳遇。远古的风，从草原深处缓缓吹来。这些历经800余年砥砺的土墩台，催化成了一坨坨大地的骨节，远眺如卧龙蜿蜒，蔚为壮观。
文化是草原的根，草原的魂。金界壕，遗落在草原上的文化印记，引起世人的关注和青睐。2020年，金界壕遗址——乌拉苏太段入围第一批国家级长城重点保护段；金界壕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已纳入规划，指日开工建设。
遥望苍茫的草原，空阔、无际、寂寥，此时，仿佛就进入了古代边塞诗的境界。在草地和沙丘间，藏着一泓形似方舟的清亮，它，就是保木台湖。冠以地名的湖泊，当然因为知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保木台嘎查名播遐迩，我曾两次叩访这里。黄牛改良，绵羊育种，防疫抗灾成果斐然，几级媒体都作过报道。至今，保木台红牛，大尾巴羊，依然是值得炫耀的当家品种。蔚蓝的湖面上，凫游着星星点点的天鹅和水鸟，我们的到来，惊扰了它们此刻的安宁和沉静，野鸭嘎嘎鸣叫着骤然飞起。湖边一侧，一群不同肤色的马匹，低垂着脖颈，静静伫立在水泽里。
汽车驶离湖畔，前往沙窝子独贵龙，那里一个叫青格勒的牧马人引起我的兴趣。乌拉苏太近年养马业正酣，数量一跃接近2000匹，马的身价也在攀升，成为乡村振兴的朝阳产业。自古蒙古人是十分爱马的民族，历史上有多少关于马的故事。
驶过一道山梁，四周山谷柔曼起合，在浅绿青褐的背景中，一爿爿民宅错落，别致又醒目。驻足在一所偌大的庭院前，两棵高大并肩耸立的杨树吸引了我。图格杰书记走过来对我说，知道不？乌拉苏太的汉译名就是杨树。一时，让我多了几分好奇与敬重。
青格勒是个典型的牧马人，脸膛黑里透红，目光坚毅。他25岁起在贡格尔草原上放马，26个寒暑，“烈日摇闪马杆，风雨浇灌蹄声。”扯开嗓子唱响的牧歌，飞扬回旋在草原深处。
提起养马，青格勒就会仰起头，眯起眼，如数家珍地讲给我听。出入居室，随处可见牧马人的用品：马鞍子、马笼头、马嚼子、马棒、套马杆，还有房间里挂在墙上的马鞭、马仔帽、皮腰带、马甲…… 青格勒的骏马情结，与他特殊的乐趣有关，一生喜欢纵马驰骋，着迷蒙古马的改良和驯化。他至今牧养的130匹骏马，改良率达到90%以上，并遗传了蒙古马的筋骨、血脉、气韵、精神。那种“龙马精神”，闪现在乌拉苏太的良种马身上。
几年前，著名诗人、散文家、画家席慕蓉，欣闻来到乌拉苏太，看到青格勒在夏季牧场的马群后，不胜欣喜，啧啧称羡。从2015年起，连续4年，她年年夏天飞越海峡，从台北来到贡格尔草原，来到青格勒的牧场，尾随着马群徜徉，采风抒怀，吟赏咏志。她说，她喜欢看北方草原的群马，尤其蒙古马奔跑的样子，流泻着力与威严。“那群马从山坡的那一边/越过天际线潮水一样呼啸着奔涌过来的阵势/地动山摇/尘烟蔽日/青格勒扬一根套马杆在奔驰的马群里起起伏伏/像个弄潮儿出没在绿色的波峰浪谷。”
在乌拉苏太的那些日子里，观察马渐渐成了席慕蓉的一种艺术享受，从马的世界里找到了驰骋的诗韵，激发了创作灵感，写出了纪实文学《青格勒的马群》。阅后你会对那个缥缈而神秘的地方心驰神往。还有一位本土摄影人，不经意来到这里，巧遇青格勒的马群。从此他迷恋上了这群马，每年带着摄影器材过来跟拍，把蒙古马的雄浑壮美留在影集里，传播给世人。
青格勒为回馈养育他的这片草原，近年，先后两次自己出资举办那达慕，除了常规的体育赛事外，又增加一项精彩的套马比赛。在诸多骐骥角逐中，青格勒和他的坐骑青骢马、枣红马骁腾纵横，所向披靡，出色的表演赢得喝彩声不断。
当我将返回时，主人在惋惜未能见到毡子口的景色，说相距并不远，只是途中要过两个沙梁。我不想此行留下遗憾，于是决意走一趟。我们将轿车换成越野，由熟悉路况的牧民胡格吉勒图驾驶。原来，毡子口就在老胡的夏营盘，东朱日和敖包下。这里的秀美风光的确不容错过。
这座隐于乌拉苏太北端的毡子口，渲染着一种另类的美。近旁有朱日和敖包托举，脚下清澈的锡林河蜿蜒，两岸芳草斜阳，虬枝蓬茸，一簇一簇高低苍遒的榆树直接天际。顺流往下，蓦地，河上耸兀起两座峰岩，似灵龟之孤，称高吉格日哈达（汉译为对峙的峭壁）。史上“毡子渡口”的故事即发生在此。
早年，这里居住一位有名的巴彦乌拉代（富人）。某日，去锡盟参加一敖包盛会。下山途中，他捡到几块彩石，放进随身的褡裢里，当地一巴彦见此，则诬陷他偷了玉石，当众奚落难看他。乌拉代巴彦忍辱返回后，一时咽不下这口冤枉气，愤然萌生堵断锡林河水源的想法。于是，他把存储的羊毛赶制成许多毡袋子，装填上砂石，垒在河床对峙的峭壁间，使河水受阻回流入贡格尔河。不久，锡盟阿巴哈纳尔旗王爷主动提出和解，经协商，对方每年向克什克腾旗扎萨克颜缴纳40头二岁（碧如）牛，作为拆坝放水的条件。这便是毡子口地名来由，而用卖牛的钱建起了“碧如浩特”，也就是现在的小城经棚。
回望时光，岁月如风斯年远去，毡子口犹在，静静耸兀在草原的寒暑里，向世人低吟融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山水佳话。
此刻，天边仿佛传来袅袅歌声，那是一首在心中沉淀已久的歌：
“锡林河啊锡林河/日夜不停地在草原上流过/你是辽阔草原的母亲/养育着两岸鲜花朵朵……”
乌拉苏太嘎查简介：乌拉苏太嘎查位于达日罕乌拉苏木北部，距苏木政府所在地38公里，纯牧业嘎查。总面积38万亩，其中草牧场30万亩，牲畜头数4.3万头（只）。嘎查辖6个独贵龙，户籍人口373户、878人，常住人口254户、620人。2021年，牧民人均纯收入1.8万元，嘎查集体经济收入累计12.2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