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在大地上的旅程,一走就是5000年。
在克什克腾旗常善村王浩的家里,一列明净的展柜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小粒荞麦、小粒亚麻、火麻、原始紫苏、小粒莜麦、虎皮豌豆等珍稀老种子,这些种子都是他多年如一日奔波乡村、走家串户搜寻淘换而来。虽然它们已经老化成了大地的颜色,但种子那特有的清香依旧隔着久远的岁月,隔着层层防护弥久不散。
胡麻,也称亚麻,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在汉代张骞出使大宛时将亚麻籽从西域带入我国内蒙古、宁夏等西北地区,一粒胡麻籽,成了连结西域各族和中原的桥梁。
而汉武帝的介入,则让这一粒小小胡麻有了别样的光环。
史载,汉武帝年间,张骞奉旨出使西域。当他来到大宛国时,正值当地女子出嫁,在嫁妆中有一斗亚麻籽。张骞好奇地上前请教,原来亚麻籽有促进生育,保胎的效果,女子以此为嫁妆自是祈求多子多孙,人丁兴旺。欣喜的张骞决定把亚麻籽带回祖国。
回国后,张骞听说汉武帝患有风疹,奇痒难熬,便向皇帝推荐了亚麻籽,汉武帝坚持吃了两个月亚麻籽,皮肤病竟然奇迹般地治愈了,汉武帝大喜,便下旨在西安皇家园林旁辟出一块土地,开始种植亚麻籽,从此,亚麻籽在中国大地上得以广泛种植。因为这种植物是从西域传入的,因此得名“胡麻”。
胡麻的清香飘散,在常善村的这片肥沃丰厚的土地上,也同样谱写了壮丽的粮食诗篇,也积蓄了丰饶灿烂的文化文明。
常善村是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经棚镇下辖的行政村,东邻宇宙地镇,南接合意村,西连昌兴村,北与黄岗梁林场为界,是一个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
这里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芬芳,草木发芽的清香也隐隐可以嗅到;这里的天空飘着白云,树林里会有布谷鸟的叫声,昆虫肆无忌惮的可以去到任何它想去的地方。这里是常善村,是“草原软黄金”胡麻籽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土地上行走时,往往会让人想起“历史长河”。是的,历史的长河,从古至今在这片土地上缓缓地流淌着,从未干涸。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平实简单的日子里,坚守着古老的农耕文明。
胡麻的种植需要温和凉爽的气候。克什克腾旗地处辽阔的内蒙古高原,西拉沐沦河在此发源。独特的地理位置,充足的光照,优良的水质,为胡麻提供了良好的生长环境。
10月,田野中弥漫着成熟的粮食香气,收获的季节到了。胡麻成熟的清香弥散,它是当地食用油的制作原料,常善村古老的油坊里,虔诚而神秘的祭油神仪式开始了。人们相信,万事顺遂,风调雨顺,是因为上天的庇佑,因此丰收的季节,要祭祀油神,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敬畏。
一只古老的祭案,上面摆放着3个上百年的油锤,锤把上拴系着象征吉祥、红火的红绸布。一排黑釉小碗,盛满浓烈的老酒,是为榨油工准备的开榨酒。全体榨油工列队而立。老油匠点燃3炷香,站在祭案前念祝词:
油锤大,油锤圆,
油锤伴随保平安。
锤起锤落锤头稳,
锤打麻油代代传。
老油匠从祭案上取下一只油锤,在油楔上砸三下,率众油工高喊:“油锤保佑我们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万事如意,多出油、出好油,开榨!喝开榨酒!”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子铺满油坊的每一个角落,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明媚温暖,再也没有了夏日的燥热。白露已过,农人们已经颗粒归仓,正是榨油的好时节。此后的三四个月内,扑鼻的胡麻油香就氤氲在这个小小的村落上空,令人陶醉。
开榨油祭,是期望生意兴隆、物阜民丰。当地的榨油技术究竟起源于何朝何代,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但早在1500多年前的北魏时期,著名农学家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中,就有关于压榨榨油的记载。
王浩古法榨油共需20多道工序。第一步要用风车去除胡麻籽杂质。如土块、秕子、石块等,保证每一粒胡麻籽都干净饱满;继而是炒籽。精选干净的胡麻籽被倒大锅里翻炒,高温破坏了胡麻籽的细胞结构,随着胡麻籽爆裂的响声,香味开始四处弥漫。炒出香味的胡麻籽,倒入笸箩里翻晾,待全部晾凉后,再用石磨研磨成粉。磨碎的胡麻籽还要加水进行搅拌,形成散状,再进行高温蒸制。
包坯进榨是榨油的重头戏。制作胡麻油的包坯暗藏玄机——坯饼的厚薄程度会直接影响出油率,厚实的榆木托板放在榨槽里,包坯摞至12个为宜,上面再放一个木板,四角用绳束紧固定,然后把包坯倒卧在槽内,两端用油排铐板固定,在油排缝隙中,安置木楔,依次用40、60、80斤的铁锤,稳、准、狠地递增击打木楔,伴随着石锤敲打扦头发出的沉重撞击声,对榨膛中的坯饼施加巨大的压力,依靠这种物理压力,经过挤压、加热,迫使油汁渗出,清香明亮的胡麻油从木龙榨口慢慢渗出,滚落在下面的接油桶里,整间油坊顿时芳香四溢。
当油完全控净时,卸下木楔、油饼,再进行二次锤榨。传统古法榨出来的油口味纯正,即环保又健康,王浩榨制的油从不愁销路。
那么,这种古老的榨油手艺是什么时候传入常善村的呢?
“这手艺是山东人带过来的,当时挺普遍的,各乡镇都有。但是现在我们这里能记得的就是绍旭如和刘全海,活着的就是我继父孟昭歧和舅舅赵树良了。”常善村呼德艾勒农牧业农民合作社的经理王浩说。凭借着对土地的满腔热爱和一颗执着炽热的心,王浩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乡亲们携手,挽救于这项传统的手工技艺濒临失传的边缘,先后成立呼德艾勒农牧业合作社专门种植有机亚麻籽, 并注册了“锤打麻油”专利商标。
亚麻籽的种植也从最初5户发展到现在的11个村民组一百多户种植,种植面积从最初的一百多亩到现在的两千多亩,每亩地可直接增收200多元,两千多亩可直接增收40多万元。老油坊的工人都成了股东。现在古法榨油已经成了常善村的支柱产业,常善村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文化村、富裕村。
秋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王浩的脸上,清澈温暖,他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彩。
滴滴浓香岁月长。这种古老的手工榨油形式,在以机械操作为主的现代社会中显的有点"另类",但锤打麻油,这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古老工艺,依然焕发着原始的生命力。铿锵有力的榨油歌谣,四溢扑鼻的醇美油香,让我们见证了一如百年前的古法榨油过程。一间小小的榨油坊,用来榨油的工具,铁锤、扇车、纺车……都是历经百年,痕迹斑驳。每一件工具都有一段令人回味的陈年往事,每一件工具都诉说着油坊的沧桑历史。王浩和他的伙伴们,延续的不仅是世代相传的手艺,还有匠人们对这份古老技艺的坚守。
一粒胡麻,尽管体量微小,却蕴藏着一种古老手工艺中最深层的奥秘;一声声油锤的击打,响彻草原上空,记录着匠人们坚守如一的本质。文明永恒,技艺永恒;文化不衰,薪火常青!
常善村简介 :常善村东邻宇宙地镇,南接合意村,西连昌兴村,北与黄岗梁林场为界。距经棚镇25公里。下辖头地、二地、三地、四地、五地、前六地、后六地、七地、八地、九地、十地11个村民小组。总面积19平方公里,户籍人口850户1756人,常住人口444户652人,现住人口314户627人。2021年人均纯收入1.5万元,村集体经济收入累计13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