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3总第213期 >2022-09-30编印

我身边的修辞学大师们
刊发日期:2022-09-30 阅读次数: 作者:丁建华  语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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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总是先有语言才有对语言的研究,比如有那么多人不懂修辞学不会有意识地运用修辞却会说出特别经典的句子。从这个角度看,我发现我的身边有好多语言大师。

“这雨下透了,要是打开天晒几天,麦子就吐穗了”

这句话是我奶奶说的,当时我还小,不断追问“谁能打开天?怎么打开?”可我奶奶不告诉我,因为她觉得有些事儿不能乱说,说了就不灵验了。

我奶奶对很多事儿都忌讳,比如有一年我家杀的年猪比往年小了些,要知道,在农村,那头猪是我家一年的油水。我奶奶和我妈做封缸肉,我在旁边跑着玩,见那个每年装得满满的缸只装了一半多一点,锅里的肉已经要盛完了。便说“呦,才这么点儿!”我奶奶扬起巴掌,说“一边玩去”,似乎没有我这句话,锅就会成为“聚宝锅”,里面的肉盛不完。

当我学了拟人的修辞,我发现我奶奶的这句话可以这样解释:晴雨本是自然现象,这里却认为是有双手打开了天,赋予了自然物,人的动作或行为,是拟人的修辞。

瞧,我的奶奶虽然目不识丁,可不影响她能说出这么生动的句子。

“妈妈,树叶哪去了?谁薅掉了它们?”

这句话是大女儿果果刚会说话不久时说的,那时,我们一家三口总在星期天去郊外,我们希望她能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周围的变化。

所以当秋风扫尽落叶的时候,她提了这个问题,和我不识字的奶奶异曲同工。

“我们班的某同学朗诵的时候,一会儿激昂,一会儿低下来,一会儿又很激昂,像于姨骑电动车似的,一股一股的。”

果果是个很有语言天分的孩子,这句话是她小学三年级时说的,我当然不记得了,但我有《妈妈手记》。《妈妈手记》是我为果果写的成长日记,里面记录了她成长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事。

那天我偶然发现这句话,讲给她的于姨(我的同事小于)听,我告诉小于说原来你不仅开车不行,骑电动车技术也不咋样。

小于是新手上路,我不开车的时候,她会邀请我搭她的车回家,用她的话说是报答多年搭我顺风车的“恩情”。她控油不稳,猛加油和急刹车交替进行,确实是“一股一股的”。

果果的这个句子,是个通感的典例,同学的朗诵是听到的,于姨骑电动车的样子是她看到的,她用一个比喻,实现了不同感觉的互相沟通。

“胖罐说话像玻璃杯碎了似的”

胖罐是我的小女儿罐头,因为小时候胖乎乎的而得名“胖罐”。

她最近说话,字与字间总有粘连,似断未断。她声音又清亮,中间还夹着一些含混不清的东西,果果的这个比喻,相似点抓得真不错。

“说话像刮沙尘暴似的”

想想果果还真是擅长比喻,某天她给地理老师吐槽说她被一个值班的老师盘问,地理老师问是某老师还是某某老师,她说“就是说话像刮沙尘暴似的那个”,她的温柔的地理老师会心一笑,说她知道是谁了,那个老师说话确实像刮沙尘暴 。

“戴文哲才是心大,今天刘老师训学生,他摸着右边说‘吓得我的心都跳出来了’,心大得都找不到心在哪儿了。”

这个句子让我知道她不只会用通感和比喻,夸张也运用得不错。她上小学时,有一天哭哭涕涕地诉说她的小烦恼。爸爸说要心大点儿,都不是事儿。还说你看你妈就心大,整天乐呵呵的,果果破涕为笑,就说了这句话。

“看他那脸,都扯网了”

这句话是我的一位同事董老师说的,他极其幽默,经常说一些让人捧腹的话,而说这些的时候他永远绷着脸,我一直觉得他有做脱口秀演员的潜质。

“扯网”是方言,两个字都读一声,我不知道是否该这样写。如果一件衣服洗得纹理松了,我们就说衣服“扯网”了。可董老师竟然用来说人脸。

这是个典型的比拟,把甲事物(人脸)模拟成乙事物(布等)来写,让人产生鲜明的印象。

他这个句子令人害怕,毕竟我们都无法抵挡岁月,无法让皮肤永远紧致。

“看某老师,还在那训学生呢,像个启辉器似的,一闪一闪的”

某老师是我的同事,有点轻微口吃,唱歌很好听,一点儿都不磕巴。

我不知道这是谁说的话,这句话是我办公室的一位老教师讲给我听的。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启辉器,我上初中的时候,启辉器在灯管的外面,启辉器旁边有一根线,打开电源后,会有一个男生踩在桌子上,拿一根线对准启辉器,这时灯管会时亮时灭,一闪一闪,直到稳定。

有一次灯管怎么也对不着,换了好几个男生,老师等着上自习,灯还没亮,我们都特别高兴,心里盼着灯不亮就不用上自习了,这时又上去一个男同学,对着了灯管。班级里是不约而同的因失落而产生的叹息声。

这个通感的句子同样精妙,可见高手在民间。

我在看修辞的知识点时想到这些精妙的句子,不免感慨语文的外延的确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