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217期 >2022-11-04编印

红酒闪小说三题
刊发日期:2022-11-04 阅读次数: 作者:红酒  语音阅读:

哑巴四叔

大奶奶没给四叔取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哑巴”。有一次登记户口,人家说小猫小狗都有名字,人怎么能没名字呢?顺手给他取了个名字——沈庆哑,按照家谱的庆字辈起的名。

大爷爷大奶奶过世后,四叔就跟着大伯一起生活,帮大伯家干活。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赶着牛出去,快到中午,远远的看着四叔背着一大垛柴回来,腰弯成半张弓,柴在背上摇摇晃晃,瘦小的身子藏在柴里,一步一步挪回家。在村口遇见他,给他打招呼,他费力的抬起头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到我家来找我,比划着,嘴里发出噗噗的声音,这是和我说话呢!让我给他找剪刀和纸,三下五除二就给我剪了一对小狮子形状的窗花,我伸出拇指,他咯咯地笑起来,比划着,发出噗噗的声音,我懂了,这是让我把酒给他找来,他笑着伸出拇指。

我放假在家的时候,他总是偷空去和我说上那么一会,或者给我剪一个喜字,或着剪一串娃娃,又或者几朵梅花,我也总是拿杯酒给他喝。

后来,听说他喝醉了哭闹,大伯打了他一顿。他再来我家,我到酒给他,他赶快摆摆手,黯然神伤的样子。

四叔养的羊羔死了,我去看他,他抱着羊羔正一边哭一边噗噗的说个不停。“一个羊羔死就死呗,还嘟嘟囔囔说啥?也听不懂。”村里人撇着嘴说。看着四叔那流泪的样子,我觉得我听懂了。

如果,那时候我是个大人,我会告诉登记户口的工作人员,四叔叫沈庆亚而不是沈庆哑,他只是不想多说而已。


叔是聋哑人,却有一手好木工活。做锅盖、衣柜、猪盆等精细的木工都不在话下。叔最擅长的是给人打棺材,叔没读过书,棺材尺寸却掌握分毫不差,他的数据是一般人看不懂的,他每次给人打完棺材都要躺进去试试,遇见有上等木料的,从棺材出来的时候,都要抚摸着棺口伸出大拇指一脸的羡慕。叔给人打完棺材,往往还要给这人“杀钉”,所谓杀钉,就是人死后棺材板盖上,在四个角钉上钉子固定。东家会用红布包上斧头交给他,他也会庄重的接过斧头,一斧头下去,几寸的钉子牢牢定住棺材板,从不用第二下。这时候,叔会带着骄傲的神情看着东家的脸。东家会恭恭敬敬递上赏钱。钱数不定,富裕的人家给的多些,贫寒的人家给的少些,不论多少叔都是一脸的感谢。叔有了这些钱就可以供两个女儿读书了。

叔有一年给自己打了一口棺材。木料虽说不是上等的,却是叔小时候自己栽的树长大后锯的木料。做好后叔躺了又躺,仿佛那不是一口棺材,而是他盖的新房子。用油漆刷了一遍又一遍,每油一次都开心的竖起拇指。

有一年,村子有一个人得急病死了,天气炎热的等不得打棺材,那家人来求叔,叔心里一百个不同意,但最后还是把自己的那口棺材给了那家,因为这事,叔还流了泪。几日闷闷不乐,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后来,那家人付钱了事。

2019年,叔突然脑出血去世了,他的女儿没有请人给叔打棺材。叔化作一缕青烟离开了这个让他留恋的世间。


二舅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要说我二舅,可不是木头。前些年去北京打工,看人家种大棚,自己回来也学样!正值寒冬腊月,大火炕席子卷起来,铺上黑土,种上蔬菜。左等右等等了一个月也没见出苗。第一次实验算是失败了。这不算事。夏天,又种一亩生菜,那年雨水好,生菜丰收了,没考虑销路的事,好么,全村人都吃他种的菜,愣是没吃完,好多烂在地里。

有一年,二舅喜欢上了解放车,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认识的朋友,给他弄来一辆,二舅没那么多钱,就用几条牛和几十只羊交换。“这么多牲口一个人也赶不走啊!”那人说道,二舅拍着那人肩膀告诉他:“这不是有车吗?你开车拉回去,再把车送回来不就行了。”二舅目送那车扬尘而去,然后进入了漫长的等待,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妈妈常常劝他:“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行吗?非得瞎折腾。”二舅把眼一立,铿锵有力的回道:“人生在世,就得有理想有抱负,不折腾几回,枉来世上一回”。后来,二舅又开始种西瓜,种上种子后还铺上塑料膜,那时候村子人觉得新鲜,好多人还嘲笑他。他也不管那么多,一头扎地里,鼓捣鼓捣这个,鼓捣鼓捣那个。秋天到了,那西瓜长的那叫一个好。个大皮薄,还特别甜。不用说,自然卖了个好价钱。我那时候问二舅,西瓜为啥这么好啊?他双眼闪出一种荣耀的光芒,说了两个让我终生难忘的词——折腾。

我妈说我的性格随我二舅,我觉得也是。我其实不会写闪小说,但我要试试。也就是二舅说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