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230期 >2023-02-10编印

散文
正月里踩高跷
刊发日期:2023-02-10 阅读次数: 作者:刘泷  语音阅读:

正月里,镇上响起了阵阵喧阗、欢腾的锣鼓声。那是踩高跷的,在穿街过巷,在文化广场,或拜年打场儿,或自娱自乐。

我这个人不合群,不尚热闹。追崇隔阂,追崇陌生,追崇人与人之淡薄、疏离相处,还追崇一个人远行。但在正月里,一旦邂逅踩高跷的阵仗,必然盘桓在那里,围着高跷的队伍,摄影,艳羡,流连忘返,直至暮色氤氲。

也是巧了,初六晚上,串亲戚归来,路过文化广场,再次与高跷队伍不期而遇。烟花璀璨,红灯高悬,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高跷的队伍旁若无人,像一群移动的树木,切割夜晚的迷离与静谧,在对过的校园门口打场儿、表演。见我举手机跟随拍照,一位着黄袍的高跷男子拽着一棵路树斜攲的树枝停下说,这仅是小试牛刀,等元宵节期间正式出会,你再看,会更加威风。我说,累不累?他说,累。不是说嘛,累并快乐着!说罢,撒开树枝,踏着锣鼓节拍,一蹦一跳跟上了队伍。也是艺高人胆大,他完全藐视几尺木腿下地面的黑黢。

我对高跷有感情。

小时候,四五岁吧,我们通太沟村组织了一次亘古未有的高跷灯会。那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全村三个生产队的男男女女,优中选优的俊靓青年,二百多人,四百多根木头,聚拢一起。高跷队走在胡同里,洼地上,像溪水一样流过来、荡过去,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给人亦梦亦幻,眼花缭乱的动感。

一支队伍,要有灵魂,就像一片森林要有一两棵高傲的树王。我们村高跷队的核心是李木匠。他个小,袖珍,但灵巧、机敏,是个难得的好木匠,也是高跷队难得的好队员。李木匠是个异人、奇人,就见他在众人围观的空地上,装扮成顽皮的孙悟空,手握金箍棒,或一个劈叉贴在地面再旱地拔葱窜起来;或大头朝下像倒挂金钟,人在地面窜动着,高跷腿子在天空舞动着;或换上一副半尺长的高跷腿子,干脆头不着地在空中翻360度跟头。这绝技令人目不暇接,赢得了一阵阵的喝彩声。

前几年,我曾以李木匠为原型,写了篇《高跷王》小小说,在《草原》发表被《小说选刊》转载,荣膺赤峰市百柳文学奖。

迷高跷,与童年的梦想有关。那种二百人气势磅礴的高跷阵势,一直在我的记忆萦绕。八岁时,我们四五个少年,在邻居家羊圈棚上翻出三副当年办高跷灯会的高跷腿子,背着家长,跑到一处废弃的院落,纷纷将那些木头分别捆绑在自己的双腿,走起高跷来。一个下午,尽管提心吊胆,气喘吁吁,不亦乐乎地反复从坡上走到坡下,从坡下走到坡上,由胆战心惊、蹒跚学步,到渐渐顺溜、一路小跑,到底也能走8字呀圆圈呀矩形什么的。因乐此不疲,直到家人呼唤吃饭才觉得天色已黑。

由于长辈担心我们摔倒,有所闪失,遂将高跷腿子收藏起来,这成为我平生唯一的一次踩高跷。如今,身体和年龄的原因,我注定是与踩高跷这项节庆活动无缘了。年已暮,童心在,前年初冬,一众文人跑到西拉沐沦河畔,暮色中,星光下,河水边,燃起一堆灼红篝火,载歌载舞。我捺不住,也去蹦跳,扭大秧歌,如醉如狂。

不是主角,可以当观众。住在锦山小城,临河,临小街,在正月,不时有锣鼓响,一旦有高跷走过,我一定要推窗俯瞰,望断而已。

我好去锦山文化广场,像追剧的人,追着高跷转。广场上的草已萌发,嫩黄的报春花已吐芽苞。有人在手机的朋友圈发视频,有小村的青年男女在携手踩高跷,妖娆,旖旎,云淡风轻,醉人。仿佛,有春风和锣鼓声,袅袅的,从乡下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