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239期 >2023-04-14编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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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大娘
刊发日期:2023-04-14 阅读次数: 作者:向再春  语音阅读:

前几天,七十多岁的大娘走了。她是我的叔伯大娘,没人知道她叫啥名字,除了他们自己家人之外。我们只知道她姓岳,娘家在五里地之外一个叫上马架子的地方。我接到电话,请假去吊唁。清晨,他们小院里的屋檐下停着她的灵柩,大爷独自一人坐在屋门口守着她,看样子是守了一夜了。大爷眼神呆滞,泥塑木雕一般。我到跟前问候他,他看了看我,没有一点反应,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大娘卧病的这几年,大爷一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尽管大爷也八十多岁了。

大娘一生少言寡语,我从来没听她说过什么一言半语。她年纪轻轻的就掉牙,见人只是一笑,你就会看见她几乎掉光了牙的嘴。她整日蓬头垢面,破旧衣服。似乎从来没洗过脸,没梳过头。她和大爷住在山脚下的几间土房子里,那房子又矮又小,破烂不堪,院子里没地方下脚走路,屋子里又脏又乱,几乎没法儿上炕吃饭。我们虽然相隔数里,一向疏于往来。我去过一次两次,除了这些,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大娘的娘家有好几个兄弟姐妹,都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只有大娘一个人天生是天聋地哑一般。娘家怕她受欺负,就同意把她嫁给了老实巴交的大爷。她不嫌弃大爷,大爷也不嫌弃他,就吃她做的饭,穿她缝的衣服,养活他们的两个孩子。大娘做的饭菜,缝的衣服,绝不敢说有多精巧,也就是不至于挨饿受冻罢了。大爷也不爱说话,他们是一对闷葫芦!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两个吵架啥的。大爷行动迟缓,不会干别的农活儿,队长就让他放牛,冬季白天放,夏天夜晚放,一年挣三百六十五个工。于是他只会放牛,此外一无所能。好在他们那里水土好,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在百岔川的中游,土地肥得流油,每个劳动日值两三块钱。在那个年代,那可是让多少人羡慕的好地方,现在更是今非昔比。乘着乡村振兴的东风,他的儿子养了二三十头牛,盖了砖瓦房子,装修得也好,地板,吊顶,锅炉,暖气,一应俱全。这在过去,人们是不敢想象的。大爷和大娘单独住在另一个小院的两间房子里。大娘的孙子孙女早已大学毕业,到小城里就业去了。

大爷是外来户,本来就挺不起腰杆,又因为天性懦弱,就更加不堪。分产到户以后,大爷只能自己学着种地了。有一次,村里一户刘姓人家的几头牛跑到大爷家的地里,吃了不少庄稼,大爷把他家的牛给牵回去,拴了起来。那人恼了,到处找大爷,非要揍他一顿。大爷胆小,大娘也不敢吭声。那个人不好好管自己家的牛,吃了别人的庄稼,他还有理了!结果是把大爷吓得到处躲藏,后来竟然翻过几道梁,跑到我家来寻求庇护。可是那个人一路跟来,不依不饶。大爷躲到我家屋里,那个人就追进来。我们和人家好说歹说,大爷才躲过一劫。后来,大爷家的两个孩子长大了,境况才好起来。

蒲公英的种子随风漂浮,落在哪里就生活在哪里。父辈们是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土著居民,祖辈以上却是从遥远的山东逃荒过来的。他们一代一代把老家的名字传下来,想让子孙记住自己的根。其实他们也许想不到,几十年,上百年后,他们的后人已经把自己的血脉深深地植根于这片土地,再难撼动了。或许是年代久远,以讹传讹,我已经记不住他们传下的老家的名字了。大娘去世那天,我的一个远房弟弟也来送行。我们说起了过去的事情,他告诉我,我们的老家叫做登州府文登县,村庄的名字叫窝庄。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写,听起来是多么遥远的陈年旧事啊!那时候,兵荒马乱,先辈们筚路蓝缕,拖儿带女,一路出关,来到这塞外的苦寒之地。不知经历多少艰难险阻,最后落户到林西县枕头沟镇,后来有一些又从林西辗转来到克旗安家。那些情景,我们也只能从闯关东题材的电视剧里脑补一下了!就算是想再去山东老家去看看,如今的发展日新月异,那里注定早已发展得高楼林立,再也不会找到当年的影子了!

我百度了一下,文登,别称文城,是为数不多的千年古县,属山东省威海市辖区。位于山东半岛东端,南临黄海,地处青、烟、威金三角的腹地,东与韩国、日本隔海相望,是国家发展战略山东半岛蓝色经济区和中韩自贸区地方经济合作示范区的核心区域。

这些,我的祖辈们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