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吃了猪尾巴,黑天走路,身后会有个影子跟着你。
——奶奶说
杀年猪一般在三九腊月天。
杀猪那天,奶奶和母亲早早起来,烧一大锅开水,开水是用来给猪退毛的,父亲陪着杀猪匠在热炕上喝着小酒,我被早早喊起来,给奶奶和母亲从院子里往屋里抱木头坯子,木头坯子父亲前一天晚上就劈好了,整齐地堆放在院子中央。一个时辰后,水开始在锅里开花,奶奶喊:“水开了……”,父亲听后,说:“动手!”,于是,杀猪匠和帮忙的小伙子开始下地,母亲把烧火的活丢给奶奶,她去猪圈引猪。猪前一天就没有喂食,见母亲来到猪圈门口,高兴地摇头摆尾哼哼大叫,母亲把猪圈门打开,猪敏捷地往经常喂它的地点狂奔而去,它跑到猪食盆前,见周围有很多人,愣了一下,但饥俄让它迅速地把嘴扎到猪食盆里。父亲使了个眼色,几个小伙子一起动手,抓腿的抓腿,薅猪鬃的薅猪鬃,瞬间就把猪摁倒在地上,猪这时才反应过来,嗷嗷大叫。杀猪匠麻利地把猪嘴捆上,示意把猪抬到台阶上,对父亲喊:“接血……”父亲接过奶奶递给的瓦盆,杀猪匠已经把刀插进猪的脖子,猪惨叫一声,血哗哗地流进瓦盆里。母亲把猪从猪圈里放出,就站在猪圈门口,猪不叫了,她才从猪圈门口走过来。
猪血接完后,父亲把接血的瓦盆递给母亲,他指挥着把猪抬到院子外,放在一块大石盘上,奶奶给他们提热水,父亲他们开始给猪退毛,母亲给瓦盆里的猪血加调料,我捡褪下的猪毛和猪鬃。
猪褪毛后,杀猪匠把猪脖子割下来,递给早已在旁边等候的母亲,母亲把猪脖子肉端走,杀猪匠开始割猪尾巴,奶奶赶到杀猪匠面前嘱咐说:“尾巴根多带点肉!”杀猪匠笑着说:“知道,知道,这是婆婆疼媳妇!”
母亲把猪脖子肉切成块,把猪血肠灌好,放到锅里,开始炖肉,奶奶把割下的猪尾巴也放到肉锅里,母亲瞅了一眼猪尾巴,嗔怪道:“带这么多肉!”奶奶说:“肉带的多,来年猪更大。”母亲笑了笑没有吭声。
快晌时,肉已经炖好,奶奶从锅里把猪尾巴捞出来,放在竹编的笊篱上,这时看去,猪尾巴虽然小了,但显得坚硬而又殷实,猪尾巴带的那块肉,方方正正,白里透红,油汤一滴一滴地从猪尾巴尖上流出,不一会儿,猪尾巴就呈淡淡的黄色,袅袅地飘着香气,太馋人了。
奶奶见我瞅着猪尾巴,口水已经流出来了,逗我说:“嘴馋了,想吃就吃一口吧!”
我使劲地把口水咽了回去,快速地摇着头。
我的脑海里始终有着奶奶的忠告:小孩不能吃猪尾巴,吃了猪尾巴黑天走路,身后会有一个影子跟着你,那可是极其恐怖的事。因为每天晚饭后,我们这些小孩都会到屯里街道上玩,有时玩到半夜,回家时漆黑漆黑的,没有路灯,本来就有些怕,如果身后再有个影子跟着你,简直吓死人了。
杀猪菜炖好,把大块肉切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用瓦盆端到桌子上,男人们开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小孩们聚在地下的桌子上开始不受限制地吃肉,这可是一年只有这么一次呀,但肉太肥了,吃了几块肉,嗓子眼直冒油。母亲悄悄地端上一盘肉,对我说:“这肉不腻!”我刚要伸筷子,发现这是猪尾巴上带的那块肉,我想到奶奶的话,赶紧把筷子放下了,因为晚上我已经约好和伙伴们玩躲猫猫呢。母亲把那盘肉又端到炕桌上,男人们正喝的高兴,见母亲盘里的肉,摆摆手,舌头已经不好使了,说:“拿——下——拿下去——这是——犒劳——喂猪——人——的——”
父亲喝大了,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奶奶和母亲才上桌吃饭。奶奶把猪尾巴端到母亲面前,让母亲吃,母亲让奶奶吃,这时的猪尾巴似乎小了很多,像一条干巴巴的小蛇,弯曲在盘子里。
奶奶把猪尾巴再次放到母亲面前,说:“吃,这是规矩!”
母亲掰了一块猪尾巴给奶奶,两个人边啃着干巴巴的猪尾巴,边唠着家常。
父亲睡醒了,坐起来,揉揉干巴巴的红眼,问:“猪尾巴吃了?”
母亲说:“还有点儿,给你留着下酒呢。”
父亲打了一个哈气,见我在地下玩耍,指着我说:“给他吃吧——”
我听后,忙摇头摆手,说:“我才不吃呢,谁爱吃谁吃。”
父亲哈哈大笑。
奶奶对父亲说:“明天有集市,赶上毛驴车,拉上你媳妇到集市抓猪仔去,顺便把猪毛猪鬃卖了!”
父亲说了一声“好嘞”,从炕上下来,穿上棉鞋,去喂牲口了。
奶奶和母亲开始收拾碗筷,我去找小伙伴们玩躲猫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