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哥哥聊起我的家乡——蒙古营子前梁的公路,哥哥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家乡具体是哪一年通的班车。他说,只记得在林东上班后,有一年回来坐的是克旗通新开地的班车。
家乡的公路都是靠家乡人自己维修,每年至少修一次,不下雨还好,一下大雨发洪水道路就会被冲毁。为了保障道路畅通,农民此时就有了临时的修路任务。每家每户至少选派一个劳动力外出去修路。于是青壮年男子就得赶上车马,拿上干粮,带好修路的器具,备上防雨的塑料布,到遥远的地方去修路。外出修路都是野外吃住,少则三两天,多则七八天,他们喝凉水、吃凉饭,住在露天的木板车上,干粮有时候吃得都馊了,凉开水喝完了就到河套去灌凉水,直到把道路修通,才能乐颠颠地赶着车马回家。
由于在外读书,我没怎么参与修路,树坑倒是挖了好多次,树也栽过。
那时,每家都摊派勤务工。挖坑、栽树、砸坝埂、修路,凭人口、凭土地摊派的任务总也干不完,人们常常被勤务工压得抱怨连连。
挖树坑是按人口分的,一口人分几十个树坑。隶属于新开地乡的沟门后梁、山嘴儿、台子那些地方都曾有我们营子人挥汗如雨的会战场面。
我家人口多,顶磕儿的劳动力少,所以一到号召挖树坑时,二姐和母亲就顶一个劳动力,跟着大家一起去挖树坑。在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队长领着大家,背着干粮和水,扛着铁锨,清晨老早出发,徒步到二十里远的沟门去挖树坑。锨把上挑着干粮兜子的男子、扎头巾子的女子,排成一排,走在乡间山野的小路上,定格成如今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珍贵画面。
到远处挖树坑时,会有带的干粮或者水少的时候,为了把树坑挖完,大家饿得两脚发软,渴得嗓子冒烟儿,往往去的时候斗志昂扬,回来的时候步履蹒跚。回来后,好几天腰酸背痛不说,脚底板子疼得好几天不敢实着地走路。而如果分的树坑多,去一两次都挖不完,得跑三四趟才能完成任务。如今,沟门后梁密林如织,落叶松直插云霄,护卫了一方水土。
我读小学时,豁子梁的后漫甸除了几块不受欢迎的黄土板儿“牲口嘴儿”地外,就是长着稀疏青草和一堆一堆山花椒的荒草地。后来乡里号召栽树,蒙古营子自己的地盘儿当然得靠自己营子人栽树。
栽树的头一年就要把树坑挖好。那时,挖树坑既讲求数量,还要讲究质量,树坑与树坑之间要测距离,树趟儿与树趟儿之间也要打水平线。挖的时候更仔细,四壁光滑,直垂到底。为此,乡政府的验收人员,特意做个十字型的秩子,往里一扔,秩子轻松落入坑底,就说明树坑挖得标准,验收肯定合格。而如果秩子放不进去或卡在坑壁,就证明挖得不符合标准,就要返工,人们总是苦着脸挨个儿戗,逐一修理,直到验收合格,人们才能饿着肚子收工回家。树坑挖好后,远远望去,横看是花趟儿,竖看也是花趟儿,那场景看起来壮观又抢眼。
我不知道后来栽了多大的树苗,也不知道如今那里树的长势,只听家乡人说,那里不再像我上小学时山风呼啸,暴雨倾盆时也不再沟壑纵横。后来,我渐渐明白挖那么大的树坑不是为了栽大树,而是为了涵养水源。
村子的树村民栽,自家的树自己栽。退耕还林前,蒙古营子的架子山至西沟脑是生产队时的老地块儿,前梁是公共放牧场。退耕后,耕地和部分放牧场都栽上了树,而且都是按家庭划分栽种管理。乡里提供树苗,不看栽得快慢,只看树苗的成活率,按成活率给退耕还林补贴。这样,家乡人栽树的积极性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
春耕时节,家家户户白天农忙,早出晚归栽树。下雨阴天是栽树的好时机,树苗成活率提高了一大截儿。无需像生产队时队长满营子一遍遍喊:“栽树了哎……”,大家自觉担水栽苗,甚至还会比一下谁起得早、谁栽得多。
如今,那高高的落叶松长得站在树下看不到树尖儿。偶尔,缺少烧柴的村民,还能到松林里砍点松树枝烧炕做饭。
哥哥毕业时,家乡人开玩笑说:“回来工作吧,地不亲,人亲。”哥哥说:“前山后石砬的,没啥奔头儿。”
而今,家乡绿遍山野,没有了修路时风餐露宿的艰辛,也没有了名目繁多的勤务工的烦扰,家乡修通了柏油路,农人们正享受的是悠闲的绿色生活。
绿树村边绕,空气更清新。乡情难舍,哥哥花大价钱把父母的老屋修缮一新,我们始终觉得家乡的热土最牵系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