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久了,家里总会堆积些过时的、无用的陈年旧物。于是,北方的年,腊月扫房这一天,便成了清理旧物的时候了。
今年的房,扫的有点仔细。十年了,后卧室,从未轻易掀开的床下箱,被我“吃力”地掀开了。霎时,思念如决堤的洪水,遂不及防的冲垮了十年来竭力掩饰的思念和坚强。
望着一件件被母亲生前摆放整齐的旧物,手无处安放,不知该先拿哪件,不知哪件可以清理掉。于是随手拿起一个不大但很沉的方形纸盒,轻轻地打开,一个个红色的饰品盒展现在面前,随手打开一个,回忆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泪眼模糊的我知道,打开它们,便是打开自己多年来无法忘却的回忆和想念。可是,有些旧物终归是要丢掉的。打开最边上的一个饰品盒,里面收纳的是父亲的遗物,一块儿圆形老怀表,时针,随着父亲的离去早已停止了摆动。几个“建国五十周年”红色小字,却愈发的醒目。算算时间,这应该是1999年国庆节时父亲参加庆祝活动时的纪念品了。记得女儿以前当笑话说起过这块儿怀表,上小学的她,喜欢上了同学带的一块手表,便偷偷地拿这块儿怀表和同学去换,后来被姥爷发现了,训斥了一顿,无奈之下,又换了回来,一生正直的父亲走得早,尽管为官多年,也只是落了个两袖清风,掂了掂有些“份量”和年份的怀表,又轻轻地放在盒里,封好。谁说思念无处安放呢!
一个方方正正的蓝色小纸盒吸引了我,拿起来,感觉很轻的样子。本以为是个空盒,打开来一看,愣正了,这不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顶玫红色貂皮帽子吗?我记得母亲走时一并给她“烧”去了?怎么……看着静静地躺在小方盒里的帽子,瞬间,泪眼模糊。朦胧中,仿如看到多年前,母亲每年腊月那忙碌的身影。
母亲在时,每年的腊月总是忙碌的。今天干什么,明天干什么,母亲总是安排得满满的。她忙碌的身影几乎“刻”在了厨房。母亲做得一手好饭。尤其是每年腊月二十九煮的烧肉,炸的丸子,可谓一绝。纵是尽心竭力想“偷”到绝技的我,多年来,终是做不出母亲做的那个味道。
母亲走后,每年腊月二十九,煮烧肉时,心里总是默念着母亲煮烧肉时的流程,放什么调料,放多少酱油,豆豉。煮到什么火候,再捞出晾凉,用油炸时炸到什么程度,放到之前煮肉的热汤里浸泡多长时间,这些我都是按照母亲生前教过的去操作了,可是,做出来之后,吃的时候,老伴儿总是说,没做出妈妈做的味道,女儿也会说还是没有姥姥的味道。于是,每年的腊月,母亲的话题便愈发的多了起来。
前两天,也就是腊月十三,晚上老伴儿和我简单的吃了一碗手擀面条儿,吃面时忽然就想起小时候的过往。记得在我八岁时,算算那应该是一九七六年吧,一年能吃上两碗白面条儿也是一种奢望了,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来说,温饱都是个问题。只记得每天的玉米面发糕吃的我是直冒酸水。即使到现在,粗粮细作了,对于玉米面,还是有点阴影的。而那时,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是我最盼望的事。由于工作需要,父亲经常出差,而我知道,父亲一回来,母亲就会把用粮票换来的仅有的一点白面拿出来,给父亲擀上一碗白面条,因为我是家里的老疙瘩,每次母亲都会多擀一碗出来,给我也盛上一碗,那个时候,陪着父亲吃一碗没有几滴油花儿的白面条,竟是我最满足,最开心的时刻。现在想来,当时是能吃到一碗白面条的满足。而后,是陪伴父母时的已逝时光令人留恋,更确切地说,是有父母陪伴的旧时光更令人无法忘怀。无论是年少无知时,还是不惑之年后!那是刻在旧时光里的过往,是父母健在时的温暖和幸福,是往后余生的贪念。能清理,丢的掉吗?打包吧,于心底的某个角落,轻轻安放。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便随我一起住了。也就被母亲养成了甩手自在王。母亲走后,腊月,便成了我最难过,最无助的日子。母亲的“唠叨”时常在我耳边响起。蒸馒头时:碱要烧开,面要狠揉。剁丸子时:肉要剁碎,汁要多放。洗鱼时:你闻不了腥味,给我吧……于是,一整个腊月,被母亲的唠叨包围着。怎么办呢?那些远去的旧时光啊,太多关于母亲的回忆,我该怎样清理,封存!原封未动地扣上床下箱,犹如暂时拉下记忆的闸门,那里有我贪念的旧人,旧物,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