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张今卓
克什克腾是一个农区、林区、牧区相互交融的富饶之地,当土城子这样的农区冰雪消融杏花泛红之时,黄岗梁林区的杜鹃花随即绽放,而贡格尔草原上的小草则像婴儿的睫毛一样拱出了地平线。
我想起来,有一年春天,我在家乡贡格尔草原的一个蒙古包的炕头上认识了草原上长出的第一株小草。
那是一场午宴之后,经过一下午的酣睡,醉卧在一顶蒙古包里的我,被一束傍晚的红光映醒,风儿帮我翻过身来,透过蒙古包里红色的棱型木格群,在一处没有被毡子盖严的角落里,有一缕红色光透过来,而随着这一小缕红色光芒呈现的是,有一株春天的小草,它发芽了,也长高了,底部还有一丝鹅黄,像雏鸟的嘴。它是冷了吗?要挤进包里来,还是想偷看我的醉态,好可爱的小草。这时我环顾包里,如同被这棵小草所牵引,包里充满着迷人的光线,每一缕光都像一支温暖的笔,红笔描红了蒙古包的穹,描红了蒙古包的毡,更描红了我的全身,尤其是描红了我的睫毛,我感到我的睫毛也是红的塞外草,烫烫的。
我要看到完整的光源,我在寻找门,但是我环顾四周,没有门,我只看到蒙古包的侧面挂着一幅亮度很高的画,画面很简单,只有温暖的红草与高天上的流云,地平线的拴马桩里拴着一备好鞍的红马。随着马的一声嘶鸣,风吹,草一动,我才发现这不是画,而是门。我想站着走出门,试了几下,酒劲依然没有过去,站不起来,我就爬,爬出来,没想到这蒙古包外又是如画的世界。
一爬出来,画面就变大了,经过一天的晾晒,草地非常干松,一层春天的小草绒毯般铺着松软适度,正好支撑着你的腰,最让我惊讶的是,我侧过身来,我看到了红光的来源体——史前的太阳,太阳好大呀,占了好大一片草场,同样,也是一株株的草芒在支撑着它。以前我们总认为,孩子在幼儿园绘画课上,画的太阳太硕大了,比例太夸张了,到了这里你才知道太阳本身确实是这样的。
我的左眼放得跟地皮一样低,因而我从未以这样的方式看过太阳,我相信,太阳也没有以这样的方式看过我,我与太阳离得好近,就隔了一株草,我好像拨开草一伸手就能摸到太阳。我在想,如果我再向那边滚,就会烫到我,因而太阳才安排小草为我隔热。
太阳有温暖的光,但又有清晰的边缘,太阳在风的帮助下通过草尖向我的胸前输送着无限的能量,太阳能哺育万物,人类难道会毫无作为?
太阳只被都市人在诗歌中称赞,但谁又与太阳有着真正的“亲戚走动”,太阳满足于只是一个符号吗?
太阳在一点一点地向大地靠近,她在一层一层减少自己的持有,而无私的太阳把最后一丝光热留给人类,可能正是因为要落山,它才热得像烙铁一样红。
太阳、小草、我,共同平躺在大地的床上,那土坡是我们共用的枕头,我好像听到太阳在说,你冷吗,我让风给你匀去些白云做棉被,我说不用了,已经很温暖。
太阳在一点一点地隐去自己的脸,太阳说:“我要去睡觉了,你们也睡吧。”
“那没有光怎么办?”太阳说:“已安排月亮和星星值班。”
那太阳的最后一抹光缩短并收回,大地拉上了帷幕,我回到包里闭上眼睛,我的心灵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那晚我睡得好香啊,是啊,人类啊,太阳奔忙一天都入睡了,你还有必要不分昼夜地奔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