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298期 >2024-06-21编印

信天游飘上山梁梁
刊发日期:2024-06-21 阅读次数: 作者:刘泷  语音阅读:

春天的延安,杨柳依依,东风骀荡。此刻,你的心情很好。山峁上,谷子、玉米摇曳青翠的韵致,高天流云、小河流水则悠悠抑或哗哗地吟唱。于此徜徉,有春光陪伴,你肃然,亦释然。

耳畔,辄有信天游的旋律荡漾。

男人粗犷、热辣的声音,女人尖细、炽烈的声音。

宝塔山,延河,枣园,杨家岭,南泥湾……信天游随着多情的杨花柳絮飘荡,随着蜿蜒的山路飘荡,随着枣花和泥土的芳香飘荡。

你是游人,来此朝圣。你的心,怦然激荡:动情的泪水,仿佛决堤的河,濡湿眸子,潸然而下。

《三十里铺》《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兰花花》,信天游,像跳下壶口的黄河水,温情,热烈,自信,毅然。此刻,风呼啸在黄土高原,气势磅礴,势不可当。

这片热土上,安塞腰鼓冲天擂响,男男女女腰间飞舞的红绸带沸腾了黄土地的日子。得意于这样的氛围、土壤,信天游葱翠拔节。不说老人、汉子,连妇女、孩子也能激情四溢吼几嗓子。

唱的自然是民歌。像吃饭睡觉一样,民歌是生活中须臾离不开的一部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击壤而歌。过去先民这样,今天他们依然这样。民歌是融在血液里,长在骨骼中的一种情感,是纵情宣泄内中块垒的一种方式。他们依照自己的生活与习俗,在耕种、赶脚、放牧、喝酒、过节、盖房、祝寿、婚丧嫁娶、庙会等生活场景里,即兴编唱,倾诉精神与文化的诉求。

他们管民歌叫“山曲”“酸曲”,更多的时候叫信天游。

和小米、羊羔羔一样,信天游是生长在圣地延安的特产。

“男愁唱,女愁哭。”信天游,有过凄楚、有过酸涩。最初,民歌以生活为原型,描摹生活。种类有劳动歌曲,如打夯歌、号子;信天游大多是山歌、小调、秧歌;还有酒曲、祭祀歌、巫歌等风俗民歌。明末,农民起义,《迎闯王》的民歌在此地广为传唱。清朝中期,大批男子汉北上打工贩运,《走西口》《赶牲灵》和《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等民歌应运而生。

这些民歌,记录了生活,映照了现实的幸与不幸。

初期的延安民歌,多为反映男女青年之间的爱情及对旧社会统治者的反抗、对大自然的抗争等等,哀怨而意绪悱恻。如《兰花花》:“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走西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难留……”。

1938年2月起,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成立了鲁迅艺术音乐学院,十年里,鲁艺发起了“民歌研究会”,大量收集、整理当地民歌,发轫中国近代史上首次大规模的民歌采集活动。“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人民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冼星海等大批中国优秀音乐家云集延安,他们学习陕北民歌,且改编创作许多具有陕北风味、情趣的歌曲,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发挥了唤醒民众、鼓舞人心的作用。新中国成立后,用多声部合唱形式发展了民歌合唱艺术,《兰花花》《三十里铺》等许多民歌传遍全国,广大群众喜闻乐见,信天游得以发扬光大。

在延安行走,一曲曲信天游不绝于缕,并且,关于民歌的说道不时充斥耳畔。你的步履,不由自主,陶然地来到位于延安城东北五公里的桥儿沟。这里,保存着一座天主教堂,和五十二孔石窑洞。这是当年鲁迅艺术文学院旧址,也是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旧址,已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走近前,毛泽东题写的“紧张、严肃、刻苦、虚心”八字校训在墙壁赫然留存,可以想见当初的欢欣与庄严。无疑,此地是改编传统民歌和诞生新民歌、革命民歌的摇篮。

自20世纪30年代始,有鲁艺的引导,延安民歌高亢、豪放、雄奇、悠扬的风格逐渐形成,寄口头传唱而不胫而走,靠集体编创而日益繁盛:“洗了个手来和白面,三哥哥今天上前线……”“前线打日本,后方造枪炮。”又如《黄河船夫曲》《翻身道情》《黄土高坡》等,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当地生活、历史进程和社会变迁。而《南泥湾》《军民大生产》《拥军秧歌》,更是唱出了当时广大翻身群众与八路军的鱼水深情以及自己当家作主的豪迈,是其精神、思想、感情的结晶,也是其歌以咏志的心声。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让人感动的是,传唱信天游也有了民歌王子。其中,李有源、王向荣、贺玉堂、李锦祺不仅在当地很有名气,还在国内外歌坛镌下蜚声。

我们耳熟能详的《东方红》,就是由李锦祺唱响的。《东方红》改编自陕北民歌《骑白马》。《骑白马》歌词是:“骑白马,挎洋枪,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儿嘿呦,打日本就顾不上。要穿灰,一身身灰,肩膀上要把枪来背,哥哥当兵抖起来,呼儿嘿呦,家里留下小妹妹。”1942年,从延安师范毕业的李锦祺,来到佳县通镇完小作教务主任兼音乐老师。为上好孩子们的音乐课,他不遗余力。很快,肚子里的存货罄尽,他开始了自己创作的道路。李锦祺也曾与去延安鲁艺学习,福至心灵,由此编写了歌词: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他为人民谋生存,呼儿嗨呀,

他是人民大救星。

共产党,像太阳,

照到哪里哪里亮,

哪里有了共产党,呼儿嗨呀,

哪里人民得解放。

八路军,在前方,

辛辛苦苦打东洋,

和那友军比起来,呼儿嗨呀,

他们还是辛苦得大!

索性,他配上《骑白马》的调子,唱出了最原始的《东方红》!

1943年,欣逢古木区庙会,李锦祺组织十余人,演唱这首《东方红》。从此,这首歌开始在陕北大地,在全中国完臻、风靡,不仅歌颂了敬爱的领袖毛泽东,还由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播放,响彻寰宇。

如今,原汁原味的《东方红》在延安依旧大行其道,尤其阿宝、王二妮等一些成长歌手,将《骑白马》《东方红》融在一起,在银屏广为传唱,振聋发聩。那朴素真挚的情愫,那黄土气息浓郁的腔调,那亦庄亦谐的表演风格,既给人以喜感,又令人激动万分。

你,你的朋友,在延安耳濡目染,也能吟唱出来。

从延安回来很多天了,每有聚会,朋友总会走上台前,演唱陕北腔的《东方红》。那别致的黄土风味,令人捧腹,令人感怀。

蓝天、白云、黄土地、信天游,是延安最亮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