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118期 >2020-10-30编印

刘大哥
刊发日期:2020-10-30 阅读次数: 作者:李学武  语音阅读:

自我记事时起,家里就有这个刘大哥,并且他每天也和大哥、二哥一样,家里山上干活,一日三餐吃住在我家。我开始想为什么不叫二哥三哥,叫大哥又偏得加个“刘”字?问父亲,问母亲他(她)们都统一口径说:“那是因为他小时候就认了一个姓刘的干爹,所以,你们就该叫他刘大哥”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从此我就没再问过此事。刘大哥对我很好。我小的时候很任性,但无论我想干什么刘大哥都一直陪着我。我想要什么东西,刘大哥也总是千方百计给我弄到。他和哥哥姐姐们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他没和谁红过脸,也从未和兄弟姐妹们吵过架,父亲母亲对他也好像格外关照。比如穿衣服,他必得先穿上新的,哥哥和姐姐们再穿,再比如吃饭,他也比哥哥和姐姐们先上桌......我当时的理解是,刘大哥心眼多,会“来事儿”,所以,他人缘才这样好。

当时,我们的家是一个有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但十分和睦,其乐融融。

斗转星移,刘大哥也结婚了,他和大嫂就住在我家另外的两间房里。那时,我已上小学一年级了。一个晚上,父母亲把大哥二哥还有刘大哥叫到我们住的东屋,我当时立马感到气氛很严肃。父亲磕了磕烟袋说:“今天和你们商量一下分家的事。现如今咱家人口多,在一起吃饭就是个问题。太拥挤,又不方便。古人说‘没有不散的宴席’树大了还要分枝嘛!老大老二,还有存玉(刘大哥的名字叫刘存玉),你们三人商量着来,咱家也没有什么家产,高级社牲畜都入了社,几间茅草房,使用家具,还有口粮,你们看着弄吧。我的意思是除口粮按人口分外,其他物品老三老四就不算在内(我们亲弟兄就有四人,当时三哥已读小学四年级)你们三人分吧。”

至此,我才知道,刘大哥真的姓刘,他的亲爹在他四岁那年就已去世,母亲是在他不满一周岁时得伤寒病而死。

刘大哥的亲爹叫刘宝田,是和我父亲一同从山东到东北来的‘把兄弟’。他是靠给一家地主扛活为生。妻子生下儿子存玉后不到一年就得了痨病,因无钱医治而撒手人寰。他自己带着儿子给地主扛活,打短工什么都干,为了抚养儿子他历尽千辛万苦,可就在存玉四岁那年,刘宝田得了伤寒病,这种病传染性很大,地主家怕被传染就把他们爷俩从伙房屋撵到了场院屋。这里四面透风,又正值数九寒天,刘宝田的病就更加严重了。就在他弥留之际,把我父亲叫到跟前,他拉着我父亲的手哽咽地说:“兄弟,我要完了,看在咱们一起闯口外又是‘把兄弟’的份上,你把存玉领去吧。他是我们刘家唯一的血脉,我相信你一定能把他抚养成人的......”刘宝田就这样撒手而去了。父亲找几个人帮忙,把他安葬,就把存玉——我的刘大哥领到了我家。

其实,我家也不富裕。靠十几亩薄田养家糊口。当时,大哥二哥,大姐二姐再加刘大哥,七八口人,遇到荒年就要糠菜接济。大哥十二岁就跟着父亲在地里劳作,但无论如何,老父亲初心不改,承诺不变,终于把存玉抚养成了一个健壮英俊的帅小伙。

刘大哥分出去后,搬到了离我家三里地的梁下(那巴其沟)。那里是刘大嫂娘家所在地,亲友很多,加之刘大哥老实厚道,所以不但人缘好,日子过得也不错。刘大哥不忘报恩,每逢年节一定要到梁上来看望父母,有什么活他也抢着去干。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母亲突患重病,每天卧床不能行动,我只好辍学在家侍奉,父亲白天在山上劳作,晚上也要不断起来帮母亲翻身。大哥更是每晚值班看护到深夜。

开始,刘大哥隔三差五回来一趟,第二年春天,母亲的病更重了,那时正值春耕,刘大哥干的活是捋粪,就是前边的牛拉犁犁出垄沟,之后有人跟着点上种子,捋粪的人把提前送到地里的粪,一簸箕、一簸箕的捋在垄沟的种子上。这种话很累,只有青壮劳力才能干得动。他白天捋一天粪,晚上就直接上梁帮我们侍奉母亲。第二天早晨吃点饭就又下梁干活。就这样,一直坚持近一个月直到母亲去世。当时,父母也劝他:“你白天干一天活,晚上又靠一宿,那怎能撑得住,明天就别来了”。刘大哥言语不多,只是憨憨地一笑说:“没有事的,比起老人家抚养我,干这点活又算得了什么!”

母亲去世时,按老家传统惯例,做儿子的要披麻戴孝,有人提出不让刘大哥戴孝,这一回他可发怒了,“谁家儿子不给老娘戴孝?我就是老妈的亲儿子,我不戴孝,天地不容!”就这样,刘大哥和我们一样,一步一跪拜,两步一磕头,一直送母亲到墓地。

母亲逝去周年刚过,就到了文化革命时期,个别别有用心的人,想借刘大哥从下在我家长大说事,挑唆刘大哥,就说在我家先当童工后当长工,这就是剥削。这样,我家原来的中农成分就必须改成富农。刘大哥当场斥责那人:“你家的儿子也是你家的长工吗?我四岁进李家,老人家视我为已出,兄弟姐妹对我情同骨肉,有这样的童工、长工吗?人没良心,天诛地灭!”自此,再无人敢提此事。

七十年代初,当时的大队为便于管理,把刘大哥所在小队(村子)迁移分散到各小队,刘大哥又从梁下搬了回来。这时,他已是六口之家了。四个儿子个个虎头虎脑,后来也靠自己的打拼成家立业,小日子都很美满。孩子们虽都姓刘,但对我们还是和一家人一样,每逢年节,我们这个大家族总要聚在一起,举杯同庆,其乐融融。

2016年,84岁的刘大哥无疾而终。这时,他已四世同堂。生前他经常以这样的话告诉后代:“我童年时遇见了好人,救我于生死边缘。使我有家可依,有兄弟姐妹可靠,老年我赶上了好时代,让我衣食无忧,生活幸福,你们可要珍惜今日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