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知天命之年,我已经将内心的激情封闭,令我感动的事物已经不多。可是每每看到或走进茂密的榆树群,放眼望去,宛若神阙天宫,呈现出巨幅水墨画卷,松柏森森,流水潺潺,鸟鸣嘤嘤,许多年不曾有的激情便会迸发而出。也许,没有任何一个季节让它令人感动。如同徜徉在绿色的海洋里,身心沉浸在童话般的世界,为大地装饰着图腾般的画面。
家乡的榆树,于我,是喜欢的。喜欢它无畏严寒、无畏酷暑、坚韧不拔,无论这片土地是否贫瘠或富裕,当春天来临,那一粒微小的种子,随着春风,无论飘落到哪里,便会在哪里生根发芽,潜滋暗长。沙地里、河滩上、山坡上……都有它们的身影。它不仅是防风固沙的主力军,还具有观赏价值,实用价值,树根还能制作根雕。在我的审美意念里,榆树是吉祥之树。因为它在北方有着“沙地胡杨”之说,有千年以上的寿命,又有哪种动植物能与之相比呢?
2019年8月,正直暑季,央视《中国影像志》节目摄制组来克旗拍摄《克什克腾像志》,我跟随摄制组走进了达里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拍摄。在达里湖西岸的一条沙沟里,见到了一棵人称“九曲神榆”,树龄约千年的大榆树。走进它的身旁,只见高大的树干上,枝叶葱茏茂盛,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树皮龟裂深陷四五公分,褶皱中有许多敬畏它的人塞进的一元硬币和五元、十元纸币,也许是一种虔诚地祝愿吧,祝愿“九曲神榆”生生不息,千年不倒!神榆生命的奇观,深深的震撼着我的灵魂,更是令人心生慨叹。
置身其中,仿佛听到“九曲神榆”这个不朽的生灵,讲述着元代末帝都城应昌路和蒙元文化的兴衰,明军厮杀焚烧城池的情景……,它这个无言的见证者,默默的把曾经的过往埋藏心头,淡然的屹立于天地之间,笑看世间风云,静赏花开花落。
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对榆树出台政策实施保护,榆树这个北方“胡杨”成了重点保护对象,生长在沟谷、路旁等地的榆树蓬勃茁壮起来。
在原新井乡新井组营子里,一家大院里有一棵数百年老榆树,新中国成立后新井公社(当时划为十区)政府所在地就建在这里。当时土匪猖獗,在这里曾发生过土匪袭击区小队事件。区小队与土匪发生激战,幸亏院里有这棵大榆树作掩护,区小队才没受到重创。如今,政府搬迁,大榆树却依然巍然屹立在院子里,枝繁叶茂,被人们视为神树,不动一根枝条。每次路过大榆树,看到它风中簌簌作响的枝叶,都会令我移不开脚步,总想听它诉说乡愁,讲八路军激战土匪的故事,烈士们在此为国捐躯的事迹。
而在我上中学的呼必图,路东也有一颗大榆树,树干得两三个人才能合拢过来,在周围众多的榆树中,只有它身躯高大,威风凛凛,犹如王者再现。四十多年过去了,今年同学聚会我又回到了母校,校园周围的榆树群氤蔽日,走在路上看不到昔日校园房舍。走近那棵大榆树,高大了许多的它,依然风韵犹存,在以它为中心的群落中,仍保持着王者风范。再看它昔日裸露的根,也被石头水泥浆砌,它的跟前还建起了一个别具特色,几百平米的小憩园,里面安放碾盘、磨盘等石器具。当了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同学们,聚集在它的身旁,忆过去,话当年,以它做背景合影留念。自然界的植物,也具备着如人类一样的生命景致,就像这棵高大伟岸的老榆树,用自己的身躯给大自然、为人类演绎出审美的景象。这棵老榆树应该被称作“鞠躬尽瘁”,赋予它以人类的精神内涵。在克什克腾大地乃至赤峰地区还有许多这样的榆树,以自己的形体、姿势,契合着人类的生命意象,赋予了人类的情感。
我上班经常路过双庙路边那棵近千年的古榆树。它高有二十米,主干直径近二米,伸展出的树枝跨过十多米宽的公路,被当地称为神榆,修庙供奉。这棵榆树王安详地站立于大地之上,洞察了上千年的历史岁月。高高矮矮的枝条,纷纷向阳光伸出眷恋的手臂。阳光因树枝而显得晶莹,树枝因阳光而显得玲珑。
秋色天光,仿佛都被它聚揽。苍老的皱褶,是岁月留下的印记。面对这样的它,总会令人感叹人的生命之短暂。一棵树的生长过程,必然历经了风雨雷电。在岁月的魔爪下,它是否呻吟过?它的内心,一定深藏着许多不为人所知的故事吧。
每次从双庙的榆树旁经过,似乎能倾听到它的呼吸,聆听到它的心跳,万物皆有灵,只不过我们平日沉沦于世俗,难以感觉到它们生命的存在。而在双庙,那无畏世间风雨,静然屹立于天地间的榆树王,却在努力诠释着生命的存在。
人类的美术师总是用画笔描摹着大自然的景象,其中不乏出色的杰作。可是在我的意识里,再美好的画面也比不上自然界那巧夺天工的景致。就像克什克腾的榆树群,它将天、地、人浓缩在一起,为大自然装饰着无比丰富、美丽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