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非借不能读也。
每每出差,看见好书总不吝惜银子,大包小包地买回几本与我极有“面缘”的新书,偶尔在火车上或者飞机上煞有介事地读上几页,甚至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在书上圈圈点点,仿佛我这一生都是千方百计的挤时间在读书学习似的。
可是回到家里就望着塞得满满的书橱,见缝插针地将其塞挤进显眼的位置,如释重负般喜滋滋默念“今日存,姑俟异日观吧”。殊不知,这书就那样在我的一面之缘后,挤在书橱里再也不得我“临幸”。
有时候心血来潮会打开书橱看一下,那么多“去年今日此门中”的新书,就那样含情脉脉地“看”我,虽然依然花枝招展,我却再无乐观“一枝红杏出墙来”的雅兴。
偶尔会听朋友大谈某某书写得非常好,无论是构思的开头、结尾,还是写作手法、语言风格都堪称完美。于是回到家里,兴奋地跑到书橱前,那本书也如久居后宫的妃嫔一样,终于等到了“面圣”的机会,不来个通宵达旦,决不收手。或者像个跟屁虫,跑到朋友家,死乞白赖地讨来一本,如获至宝般挑烛夜战,直至没有了下回分解,才弃书补觉。
如此读书和父亲的读书的方式和意图截然相反,读书的效果可想而知。
父亲说:书中有黄金,但等勤俭的人。父亲虽为农民,外出办事或走亲访友时都要买回一本书。
父亲读书总是做标注,生僻的字一笔一划的写在页眉,一本老式的《新华字典》成了他的万能钥匙,读音、字义都要标注明白,省去了我速读时一带而过的“什么”。每读到此,我读书的速度也会慢下来,不认识的字词也像父亲那样做个标记,闲暇时我会坐下来和父亲探讨。
农闲时,父亲不会吆五喝六的打牌,也不会聚在农家屋在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冬日夜里,我常常在梦醒时看到父亲坐在炕沿边,边默念边翻书的背影,偶尔欠欠身子,会心一笑。
良方藏金匮、吉日蕴斟酌。父亲不光看文学类的书,医学、易经方面也研究一些。因此,常常有人向父亲求方问药、选良晨择吉日。父亲有各种笔记本,工工整整地记录着他在书中摘抄的重点和积累的点滴,一页日历的科普知识,一张报纸的健康养生,他都裁剪下来,夹到书籍里,五行阴阳,九宫八卦他都抄下来仔细研究。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受父亲影响,我小时候就喜欢读书。西游记、三国演义、封神演义、八仙的传说、杨家将等成了我神速完成零活的助推器,因为只有把零活儿做完了,父亲才会让我安心读书。
小孩子读书看得是热闹,说是一目十行可能有些夸张,但是饭来不上桌、看书熬到双眼发红却是常态。第二天再向同伴宣扬书中的情节,看到小伙伴羡慕嫉妒的眼神,我也飘飘然神气十足。
父亲没有书橱,最初只有一个泛黄的包袱皮,其实就是一块布而已,后来哥哥工作后“退役”的浅黄色手提包,陪伴父亲度过了三十多个春秋,这包成了父亲的便携式书橱,放笔记、放笔,重要书籍、常用书籍各得其所。最后搬家时这手提包已经成了黑红色,碍于我们一再劝阻,父亲才肯扔掉。这个老旧的书橱一直留在我的印象中,留在记忆深处。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可以说,父亲用行动带动了我们爱书、读书,但我们缺少的是父亲那股子的苦心钻研和实际运用。
直至父亲离世,整理遗物时,看到他留下的每本书的注解和精心记录的笔记,我终于明白,读书不是看热闹,也不是人前炫耀,而是修炼一种“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的澄净与豁达,更是“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的坚守和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