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老梨树是父亲从山上用马驮回来的,栽在院子里,至少八十岁的年轮了。
八十岁,真的老了。
老梨树形象有些凄惨,稀稀落落的树冠挑着几根枝条,枝叶残星一般,枝干早已皴裂的翘起,仿佛已不能承受生命的微弱重量。
记忆最深的是自己十五岁时,一树白灿灿的花吸引全村人赶来围观。花冠硕大,蜜蜂在花丛间嘤嘤嗡嗡的忙碌着,彰显出花事炫炫,繁华热闹的景象。大娘婶子们老早就给打招呼,到了秋天梨子熟了,可别忘了留几个尝尝。我美滋滋地回答,一定一定。说着说着那一树的白花,已孕育出一个个青涩的梨儿.......
我对于花的喜爱远胜过对秋天梨儿的贪馋。每天附在墙头上看白花粉蕊里采蜜的蜂儿,看翩翩飞舞的蝴蝶,单纯的心早就交给青翠花浓的树儿了。渐渐的,花落了,结下了一颗颗小梨,我每天都要看一回,盼望着梨儿快快长大,可是过了一个多月,梨儿一个个蔫了,黄了,落了,我心酸的抱住梨树哭了,这一年一个梨也没摘到。后来才知道原因,距离烧火的烟囱太近,让烟给熏化了。
为了硕果满枝,也为了一饱口福,父亲居然遂我所愿,把西屋空了下来。没有烟的侵扰,梨树那时憋足了一股劲儿,开花坐果,样样不差,第二年夏天就把不大不小的梨儿藏在树叶下面,最终梨树的枝子都累得弯了腰,爸爸找人用木棍支起来,笑着告诉大伙,等梨儿熟了,都来尝尝。大伙咽着口水笑呵呵地说,这个自然。谁知支起木棍不久,老天故意和乡亲们过不去,下了一阵雹子,而且砸得就是我们附近的几个村子,雹子搀和着梨儿撒落一地,甘甜的果实再一次失之交臂。
希望满满的梨树,在一次次期盼中收获酸楚。
就在大家对梨树失望后的第二年秋天,梨树却意外送来了惊喜。村子里每户人家都吃到了妈妈送去的一兜梨儿。吃到梨儿的乡亲们说,这不干活的树,干起活来还真是有模有样。山梨树移居院落,果实并非在树上成熟,梨儿七八成熟就摘下来,弄来味道纯正的艾蒿捂上十天半月,果香艾香融为一体才是最佳的味道。妈妈送给乡亲们的梨,就是这样完成的。
老梨树总是与灾难相伴。营子里的谢家没房子,借住到我家,一不小心挨着梨树的柴草着了火,大伙怕烧房子,把老梨树丢在脑后,等回过神来,梨树的半面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砍了有点怪可惜,妈妈说,各有天命,顺其自然吧。过了五个年头,病恹恹的老梨树活转过来,又结了稀稀落落的梨儿。
前几天回去,看到它还执着的生长在院里,承载着风吹雨打,沐浴着雨露阳光。感慨之余不得惊叹生命的奇迹!
走近老梨树发现,不知道哪个粗心的人看它不能结出梨儿,居然把底端的粗杈子截断了,谁知老梨树故我依然,活生生在旧茬上长出新芽。
去年旧枝发新蕊,襟怀独自向韶华。这令我想到了家乡父老,他们不也和老梨树一样,根植故土,顽强地活着吗?蓦然间眼前的嫩枝又结满了梨儿,生命又一次轮回,累累果实写满顽强和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