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3总第146期 >2021-05-28编印

那个“话在酒里”的人走了
刊发日期:2021-05-28 阅读次数: 作者:于建设  语音阅读:

那年的正月十五,我接到了克旗体委的通知,参加旗里少年篮球队的集训,备战全盟少年篮球赛。那也是我进入芝瑞中学开始读“九年一贯制”高中的时间。待我打完全盟比赛,回到芝瑞中学报到已经是杨柳春风的五月了。

1972年的芝瑞中学,实际只有两个班,九年级一个班,只有38人,我读的是八年级,最多时到55人。新同学、新老师、新学校使得大家都挺兴奋。何况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不到一百个学生的校园里,同样洋溢着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办壁报、办黑板报,排练文艺节目,写诗歌,赛篮球,共青团活动,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校篮球队、校文艺宣传队里我认识了他。他一米七多的身材,端正的脸庞上长着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大眼睛,说话不紧不慢。他念九年级,是校篮球队里是主力,篮下定点投篮,还是快速反击的三步篮,总是不慌不忙、稳稳当当,是我们校队的主要得分手。有时我的球处理得明显失误了,他从来不会急戾暴跳,只是憨憨一笑了之。在文艺宣传队里他还会识谱,可以对照简谱拉着声音有些低沉、厚重的四胡。那年旗乌兰牧骑选拔演员,还让他单独演奏过。一个山沟里长大的孩子,我感觉他挺全面、挺传奇,他叫李长春。

那时的学制改来改去,我们竟然同学了一年半的时间,尔后相继回到各自的大队学校当起了民办教师。恢复高考后我幸运地考入了大学,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十年后的1984年的初冬了。那年我在市委宣传部冒着严寒到克旗达里渔场下乡,有人介绍说李长春在这里工作,临走前我挤时间去他家拜访,可惜他出门了,好在他的妻子,也是我们的同学王艳萍在家,我在他那有些清冷、低矮的小巢里没有过多停留。让我意外的是在那茫茫的雪原上,在他家的墙壁上的镜框里,还镶着我们当年的合影,经历了十多年的艰难跋涉,穿越了诸多的人生风雨,我们在这间苍原上的小屋里重逢了。虽然没有见到他,足见他对那段时光的珍视,让我收获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不久传来长春不断升迁的好消息。担任了渔场的副厂长,厂长,时隔不久又提拔为旗政协副主席,旗人大副主任。我们见面的机会渐渐多起来。无论在经棚还是在赤峰,见了面他总是嘴角上翘着憨憨一笑,甚至一句问候的话也不说,我们便开始喝酒了。我们一起喝酒时没有太多的仪式感,他只是深情地注视着我说,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喝上一杯吧。他的祝酒辞就是这么简单、质朴。克旗式的微笑,克旗式的祝酒辞,我们便开始了具有几分禅意的对饮。不用劝酒、没有礼让,不知不觉每人喝干了一瓶,还觉得意犹未尽。我们更多的话题是芝瑞中学那段时光,旅居美国的俩位上海老师,百岔河边的那山、那水、那人。 

相传,他在担任渔场副场长时,渔场和当地的一个嘎查发生利益纠纷,场地矛盾一直无法解决,渔场安排长春前去处理。他想办法打了五斤散白酒前去拜访嘎查负责人,骑马前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要找的人,俩个人下马交谈着便从马上解下酒桶,早春的草原上没有任何下酒菜,只用一个塑料桶盖,就喝下了五斤白酒。同样不会有太多的辞令,更不可能有什么礼仪。沟通了感情后,长春和那位嘎查达成了朋友,渔场和嘎查的关系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一时传为佳话。

不经意间他在副处级的岗位上过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他为自己职务的事情张罗过,也没有找过市里的任何关系。每次见面总是带着满心的微笑,与我们其乐融融地喝上一顿,然后一点不走板地与我们依依惜别。说他不给组织增加任何麻烦,这个评价是客观的。我是见证者。不给不要,不叫不到,不吵不闹。皇天厚土,古道仁心,知命乐天。不以己悲,不以物喜。同学们谁有个大事小情,他总是想到前面,走在前面。是一位之忧而忧,之乐而乐的好朋友。

2019年5月15日,长春专程赶到赤峰参加一个同学的葬礼,当我安排他食宿的时候,他说已经回到经棚了。我曾经微信上嘱咐他,同学的去世更加提醒我们:寻常的生活中,千万不能忘记时间的残酷与生命的脆弱。

同年的10月13号,他得知我为全市旅发大会主持的原创历史舞台剧《万古红山》进行首场演出,他又和老伴王艳萍坐班车专程前来参加首演式。可惜我当时忙乱,无法安排、接待他们的行程,来去三天的时间里,我竟然没有陪同吃过一次饭。每每想起懊悔不已。其实,前年他两次专程到赤峰都是报病前来的,只是我不太深入了解他的病情而已。作为同乡、同学,我们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四十年间一直保持着简单而又深情的友谊。

今年的正月初一上午,我接到克旗同学的信息:长春同学于腊月二十九去世,正月初六举行安葬仪式。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仁义、宽容、乐观、深情的人怎么会永远离开我们,二个月前,我们曾经携手在故乡寻访,一个多月前他还带队参加市里老体协活动。腊月二十六我在同学群里转发了《今日赤峰》新媒体对我的一则宣传,长春还深情地写了一段留言。我还与他有过一段互动对话,三天后他竟与世长辞了。让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实际上他是在病危之机,在同学群里与我进行的最后的对话。我用截图的方式保留下那段对话时,心底一直隐隐作痛。

其实,人每到一地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我的那个人走了。我知道从此我会失去了一个深深的牵挂,我与故乡又失去了一条四十年的纽带。那个“话在酒里”的人走了,留下了比酒更加醇美的人格,留下了比酒更加绵长的回忆。我对故乡的思念是山、是水还是物?其实是人。懂得你的人不在了,再熟悉的地方也会变得陌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