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149期 >2021-06-18编印

想你,已成习惯
刊发日期:2021-06-18 阅读次数: 作者:四川 王优  语音阅读:

对你,从未说过爱,今天,也不会说。想你,已成习惯。日里夜里,有意无意,常常想,静静地,狠狠地,想一回又一回。想你,又忧伤又甜蜜。想岁月的漫长与短暂,想日子的褴褛与丰裕,想你不辍劳作的过往与现在,想时光怎样一点一点将你发丝里的黑色素全部抽离,想终有一天,那句无法说出口的再见……

呜呼!无法可想!但,怎能不想。

想年轻时候的你一声不响,背上大背篼,爬最高的山,走最远的路,掰玉米,挖红薯,割麦收豆。嚓嚓嚓,豆麦倒下一大片。

想已逾古稀之年的你爬上高高的香樟树,骑坐在树杈上,隐身在浓荫里,左手抓牢枝干,右手抡起砍刀,咔咔几刀,小孩手腕粗的枝桠“哗”的一声掉下……

您属马,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家乡的坡坡坎坎,早已让您这匹老马骨瘦如材,蹄疲鬓衰。本该颐养天年,但您一生辛劳,“勤”字早已深入骨髓,即使垂暮之年,依然不辍劳作。无论春夏秋冬,每天天不亮,您就起床,煮猪食,喂鸡鹅,背挑浆洗,栽种收割……漫长的一天被琐碎切割得七零八落,您忙得三餐并作两餐,还常常顾不上吃饭。

还记得吗,那年暑假,我曾兴冲冲地去帮您收割稻谷。清晨的田野,寂静空旷。抬眼望去,黄澄澄的,一片又一片,厚实的金色铺排出丰收的喜悦。偶有一两块田,长满野草,显出极不协调的落寞与单调。我刚割了几个禾把子,便觉飞虫扑脸,痒得难受;禾叶锯子似的,将手臂小腿拉出一道道口子;手掌发红起泡,疼得拿不稳镰刀;眼涩胸闷,头胀腰酸,口渴心烦。您弯着身子,割稻,放稻,割稻,放稻,镰刀割断稻子的嚓嚓声明快而有节奏。很快,满满的稻田便被您割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我汗流浃背,脸红心跳,在您的催促之下,鸣金收兵,回家收拾家务去了。

中午时分,您回来了,背着一袋稻子,一百多斤吧。在炽烈的阳光下,我七十多岁的老母,您全身湿透,脸上的沟沟壑壑里全是汗,灰白的头发,一绺一绺粘在额上,弓着腰,以与地面平行的姿势,背着刚打下来的稻谷,一步一步,嗨哧嗨哧……这一幕,浮雕一般烙刻在我心里,慢镜头一样,时时浮现于眼前……

“别做了,妈!我们养得起你。”这样的话,我们不知说了多少遍,您就是不听。您与父亲不但种完自家的承包地,还种了别人不种的地。您说,现在的政策多好,不上交,不提留,自己种多少得多少,国家还有补助,这样的日子多好。在你心里,没日没夜的劳作不是命苦,而是另一种幸福。

“还做得动,哪有不做的理?做不动了,再想做也没办法啦。不打药的粮和菜,不加饲料的肉和蛋,可香呢,你们就多吃几年吧。”每年,家里的南瓜砌成墙,红薯堆成山,稻谷满仓,鸡鸭满院,冰箱里塞满了肉和蛋。

村里其他老人,早已不种庄稼了,靠儿女给的生活费,买吃买穿。打打牌,晒晒太阳,东家长李家短,一天又一天。只有您和爸,不停地劳作,用琐屑与忙碌填满每个日子的缝隙,将满院的鸡鹅当成待哺的幼儿,用匆忙撵走孤独,无暇顾及老之已至的恐惧,垂暮之年的苍凉。

儿女长大,各自天涯,父母渐老,霜欺雪压。孤单相守,寂寞日加。“母亲老了,扶墙走路,再也踏不出脚步声。”每次读到,都会喉头哽咽,鼻子发酸,多希望,这一幕,永远与您无缘!

对您,从未说过爱,此刻,也不会说。只愿,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您伴着我,让我想着您,走一段,再走一段,走得更久,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