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3总第152期 >2021-07-09编印

戏说老鼠
刊发日期:2021-07-09 阅读次数: 作者:向再春  语音阅读:

小时候听大人哄孩子唱的摇篮曲:“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长大后,读到了“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特别是受到老鼠迫害以后,就开始反感它了。老鼠昼伏夜出,白天深藏洞穴之中,晚上偷偷摸摸出来活动。偷油,偷葡萄,偷衣服,偷粮食。自古以来,老鼠一直与人周旋,不论城市还是乡村,无处不在。老鼠生儿会打洞,它们惯用的战术就是挖地道。不论你用鼠饵毒杀,还是养猫捕杀,用老鼠夹子,捕鼠笼子。人们想尽了各种办法,绞尽脑汁,也不能完胜。

时迁盗甲,可谓高手,然而老鼠也毫不逊色。我的同事说了一件事,有一年冬天,他们食堂杀了一头猪,剩下猪头舍不得吃。那时候没有冰柜,怕被老鼠咬坏。大家纷纷献策,最后敲定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把猪头悬挂在库房里高高的梁柁上!离地一丈高,四壁是砖墙,可保无虞,只等来年二月二美餐一顿。大家路过这间空仓库的时候,还要抬头看一眼!可是,到了第二年春天,大师傅上去拿下来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和里边的骨头,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半点不留。眼巴巴地等了一个冬天,失望之余,大家开始琢磨,这老鼠究竟是怎么上去的呢?看了半天,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原来是有一根细细的麻袋线从房梁上沿着墙壁垂下来。到了晚上,好事者蹲守在那里,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了,猛地一下拉着电灯,果然是这厮!一只大耗子正顺着那根细绳儿往上爬呢,好一个梁上君子。

我对天地万物怀有敬畏之心,对老鼠则深恶痛绝。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老鼠形象猥琐,行动诡异,口碑不佳。人们对老鼠的感情比较复杂,大多都是反感、厌恶和憎恨。

传统年画中有一个经典的造型——“老鼠嫁女”。这其实是一个过年的习俗,人们认为,正月的某一天,老鼠会嫁出女儿,因此在这一天祭祀老鼠,送上贡品,祝福老鼠顺利嫁女。这看似是一种祝福,但实际上可能只是祈求老鼠早点儿离开自己的家。

马戏团的动物表演很好看,街头卖艺的行当里,有耍蛇的,耍猴的。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耍老鼠的。《聊斋志异》中,有一篇《鼠戏》:“一人在长安市上卖鼠戏。背负一囊,中蓄小鼠十馀头。每于稠人中,出小木架,置肩上,俨如戏楼状。乃拍鼓板,唱古杂剧。歌声甫动,则有鼠自囊中出,蒙假面,被小装服,自背登楼,人立而舞。男女悲欢,悉合剧中关目。”听见歌声,它就出来表演,像人一样站立舞蹈。竟然能把剧中的男女悲欢演绎得如此精彩。老鼠的表演,达到这种地步,也算灵通了。

《聊斋志异》中有一篇讲述人鼠恋爱故事的文章《阿纤》。故事发生在山东高密,一个叫奚山的商人,路上阻雨,宿于阿纤家,见阿纤美而慧,“视之,年十六七,窈窕秀弱,风致嫣然。山有少弟未婚,窃属意焉。”他看中了这个少女,想办法让阿纤给弟弟奚三郎做了媳妇。不数年,家中大富;后来兄长奚山发现阿纤不是常人,以为是妖怪,怕害了他弟弟,就设法驱逐了阿纤。几经周折,阿纤和奚三郎得以团聚。这时候奚山过得很穷了!阿纤主动承担了赡养公婆的责任,还拿金银和粮食周济奚山。习以为常,不念旧恶。阿纤在,其家渐富,阿纤去,其家渐贫,原来阿纤是一鼠仙也。女主人公阿纤外秀惠中的品格打动了奚三郎,演绎了一段爱情佳话。这么可爱的老鼠也只能在聊斋里才有,使人们从而向善的希冀。

想起了秦朝的丞相李斯,李斯的励志故事,竟然和老鼠有关。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他看见厕所里的老鼠吃的不怎么样,还总是被人和犬惊扰。他又看到粮仓里的老鼠,吃的是粮食,居住在大房间里,没有人和犬去惊扰它们。于是李斯叹道:人这一辈子混得好与不好,就像老鼠,关键看你在什么位置上发展啊。这就是李斯的仓鼠哲学。这一价值观的确立,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注定了他悲剧的结局,才有了后来的黄犬之叹!李斯本是楚国人,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后来他辞别老师,西入秦,辅佐秦王称帝而治,立下不世之功。后来赵高排除异己,诬李斯父子谋反,下狱论死。

二世二年七月,李斯和他儿子被判腰斩于朝阳,行刑之前,他回头看着儿子,汪然出涕曰:“我想和你再牵着咱家大黄狗,一起出上蔡城东门,去追逐狡兔,还有这个机会吗?”于是他们父子同时被杀,夷灭三族。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不该听信赵高之言,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矫诏害死公子扶苏。如果不能秉公持正,一心为公,而是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社稷命运于不顾,为非作歹,就不如老老实实在地方上做个小吏,业余时间还可以和家人一起牵着黄犬,去郊外追逐野兔,不失天伦之乐。正是因为此人和赵高狼狈为奸,使得泱泱秦朝帝国,二世而亡,成就了后来者刘邦项羽的英雄美名。

猫捉老鼠是天经地义,狗拿耗子,却被视为多管闲事。只是如今的猫被养作宠物,顿顿吃的是猫粮,甚至与人同桌而食,一榻共眠。它们捕鼠的本能日渐退化,有的猫见到耗子,竟然战战兢兢,东躲西藏,反倒被耗子吓坏了。因为做了宠物,猫就丧失了捕鼠的能力。

多行不义,必自毙。柳宗元《三戒》中有一篇《永某氏之鼠》。永州有一个属鼠的人,把他家的耗子惯坏了。不养猫狗,不让仆人打耗子。他家的仓库厨房,让老鼠随便活动,他不管不问。因此老鼠们奔走相告,远近的老鼠都跑到他家来了。因为可以吃得饱,又没有什么祸患,结果是弄得他家没有一件完整的器物,衣架上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吃的食物大多都是老鼠吃剩下的。大白天出来,成群结队地和人一起走路,夜里到处打架斗殴,发出各种瘆人的声音,闹得人没法睡觉!然而这人真是好脾气,竟然是“终不厌。”就因为老鼠是他的属相!

后来换了主人,老鼠以为可以“为态如故”。结果惹恼了这个新主人。他说,这些阴险的家伙,真是邪恶的东西,偷盗作乱尤其厉害!但是怎么可以到了这种地步呢。于是借来五六只猫,撤去缸罐,关起门来,打水灌进老鼠洞里,雇佣很多人来捕捉。杀死的老鼠堆得像一座小山丘。 

作恶多端是不能长久的,必然会在扫黑除恶的重拳下毙命。柳宗元说:“呜呼!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