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159期 >2021-08-27编印

思语的星期天
刊发日期:2021-08-27 阅读次数: 作者:田夫  语音阅读:

刚吃过中午饭,思语就光着小脚丫踩着枕头把墙上的日历撕掉一张,露出红色的星期日。奶奶说:“思语,明天还早着呢。”思语笑着说:“奶奶,一会就到。”奶奶就回身瞅在躺椅上嘬小烟袋的爷爷,爷爷那核桃似的鼻头耸了耸。这样的事以前思语就干过,思语就盼着星期天的到来。

爷爷奶奶当然知道思语那点小心思。可他们同时又想,这个世界上的事怎么会孩子想咋着就咋着呢?为了不看到孩子那失望的眼神,老两口费尽了心机:晚上,破例要孩子多看了2集《熊出没》,睡前又要孩子喝了一罐牛奶,他们想孩子起床尿尿也要耽误些觉——这样,明天起来就日上三竿了;早饭再做些孩子最乐意吃的鸡蛋葱花饼,孩子一高兴说不定就把那事忘了,才多大个孩子啊,四岁。

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思语早早的就醒了。爷爷奶奶对望望,他们恍惚知道一件事情很严重。今天的思语,一点也不像往天那样懒窝,穿衣、拉撒、吃饭都很麻利。撂下碗的时候,奶奶说:“思语,今天奶奶教你编花篮吧,你不是早就想学吗?”思语一本正经说:“奶奶,思语今天有事。”奶奶说:“你这么大点个小孩,会有啥事?”思语笑着说:“奶奶,我不给你说了。”蹦蹦跳跳出屋去。

迎着初升的太阳,一家三口出院门。牵着紫红色小乳牛的爷爷走在前头,小乳牛边走边用蛇样的舌头舔鼻孔,细长的尾巴鞭子样地抡起来打苍蝇。小乳牛后头紧紧跟着奶奶,奶奶胳膊弯的空着的山榆条篮子,在思语的眼前晃来晃去,思语闻到的满是豆角、青草和蘑菇味。思语就想,我手里笼子里的大蝈蝈,它会喜欢哪种味道呢?

村道像刚丢下的院子一样安静。在思语的脑海里,村庄就像爷爷高高挂在墙上的日历,一张一张撕掉的都是平常,一年中只有几张才让思语激动:一个是过年,一个是寒暑假——而这些,思语觉得太遥远了,她最盼的就是星期天。

星期天走动在村道上的,就不单单是爷爷奶奶、思语和小乳牛了。会有许多人,孩子出现了,跟着大人就出现了。豆豆、淘淘、桃桃——就连跟爸妈去县城读书的、扎着一对羊角辫的卉卉也回来了。他们都很夸张地对思语说:“可想死我们了,你呢?”思语却摇摇头说:“没想。”他们就说:“思语跟她的妈妈一样坏。”思语的爸妈也都住在县城。

星期天总是思语最开心的一天。

今天又是星期天啦。思语怎么能在家睡懒觉呢。再说,今天的星期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因为她跟卉卉有了约定——那是上个周日的黄昏,矮墙头只有妈妈红嘴唇那么一抹夕阳了。被孩子喧闹了一天的村道已像个被奶奶灭了灯的屋子,只有小乳牛新拉下的青绿的粪便散发着刺鼻的味。要返城的卉卉爷爷已经按了好几次小汽车喇叭。

两个小拇指勾在一起的孩子在老榆树下承诺。

“就这儿,下个星期天不见不散。”

“可说好了啊,不见不散。”

可这时,思语的爷爷走上前:“卉卉,你咋把你爷爷刚才的话忘了,你后天就开学了,星期天要去补习钢琴——”爷爷本来还想接着说,但看到孙女眼睛红了,就不吱声了。

思语懂事地朝卉卉摆手。卉卉也摆手,但走了几步又跑回来:“记着,不见不散。”

思语声音沙哑地:“嗯。”

今天,爷爷奶奶怎么也想不明白,明知道卉卉不会来了,这孩子还是发犟。

村道出现了岔道,一条通村西,一条通村东。低着头的爷爷往村西紧拉牛,奶奶的巴掌拍在牛屁股上。可走了几步又都停住。

“思语,别拉下呀。”

“奶奶,我不去那儿。”

“村西蝴蝶多,奶奶给你捉——”

“奶奶,”举举手里的蝈蝈笼子,“卉卉等着呢。”

“你这孩子,卉卉今天不回来,你知道。”

“不,卉卉她说回来。她说的。”

“唉——”

思语说完,就直挺挺往前走。往前走。

爷爷奶奶还有小乳牛,只好后面默默地跟着。跟着。随着身影在村道斑驳的树影里滑动,村道上响起了鞋底和牛蹄擦地面的声音。树外头是大太阳。

村东静静的,就连老榆树也像睡着了的爷爷。思语站那儿了。思语静静地等了阵。思语嘴里好像念叨了句什么。思语瘦瘦的小肩膀抖了一下——就在那个尖利的声音要发出时,忽听有人叫了声:“思语,你看!”

一头白短发的卉卉的爷爷,手捧着橡皮泥盒笑吟吟从老榆树后走了出来。

“思语,卉卉的爷爷代表卉卉向你道歉啊,卉卉的确没回来,但橡皮泥我可带来了,嗨,你的蝈蝈,是最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