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闲来无事,受朋友之托,我是在深山里的一处宅院里度过的。这里生态环境不错,但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基本处于三无状态(无电、无网、无信号)。出出进进就我们夫妇二人,很是寂寞,打发时光的最好办法只能是以大山为伴,与其他动物为伍,寻找乐趣。这方法果然奏效。
我们夫妇是端午节前搬到此处的,这时节正是麻雀的繁殖期。
说起麻雀,想必是妇孺皆知了。有人的地方几乎都有它的身影,这种依人居而居的群居鸟类,几乎无处不在。它是杂食性鸟类,虫、粮、草籽,只要能吃进嘴里,都是它的食物。建国后,国家曾一度把它列为“四害”之一,号召全民除之,那段时间,这一物种险遭灭顶之灾。后来,国家出台政策加以保护,它才又获重生。可见,这种鸟对人类虽有些危害,但对保持生态平衡还是有益的……
初来的几天,房子山墙处安放水箱的钢管里,已孵出两窝小麻雀,它们的叫声先是很小,后来一天比一天声大,一整天,它们不停地索食,好像永远吃不饱似的,它们的父母不停地喂,它们不停地叫,实在是太烦人了。那天,正在午休的妻子实在忍无可忍,就央求我:“实在是大吵了,你灭了它们不行吗?”我也正有此意,于是,我搬上梯子,找了根木棍,打算把它们处理掉。
搭好梯子,蹬上去,正要把木棍捅进鸟巢时,它们的父母急了,一只叼着蚂蚱的麻雀,围着我上下翻飞,叫声凄厉绝望,又似哀鸣,得到信息的幼鸟们知道危险已经来临,吓得鸦雀无声。我的手停住了,这叫声让我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年,正是国家号召除“四害”的年代,而且还有报酬。我们生产队规定,每除掉一只麻雀,不论大小,计零点五分劳动日,也就是说,除掉20只麻雀,可得一个劳动日。
好像也是端午节的前几日。那天下午,我和我的同伴儿逃学后沿着河边的土崖缝中开始掏麻雀的雏鸟,我踩着同伴儿的肩膀一窝接一窝地掏,它们的父母也是这样鸣叫,可我是充耳不闻,整个一个下午,我俩掏了百余窝,420只,两个药盒装得满满的。晚上记工分时,我把没长毛的麻雀往会计的办公桌上一倒,很多社员都惊呼起来。盒底的小麻雀大多被上面的压死,而活着的就满桌乱窜乱叫,会计花了十多分钟才数准确。那时,一个成年劳动力一天不落一个月才挣30个劳动日,而我一下午就挣了21个,得有多少人羡慕。为此,尽管我那天逃了学,但还是受到了母亲的表扬……
400多只幼鸟就这样被我残害,那时,我不但没一点愧疚之心,相反,还很是得意。但今天,我的手软了……
妻子见我灰溜溜地回屋,乐呵呵地说:“下不了手了吧?我也后悔了,都是生命。”
后来,我们再听这些雏鸟叫时,就不觉那么吵了,有时,还听出了调调。
没几日,第一窝雏鸟放飞了。一个月后,第二窝雏鸟又在同一巢穴中发出叫声。我真佩服麻雀们的勤劳。
几个月的相处,麻雀对我们已经没了敌意。院里安放了一口大锅,朋友们来时,为了体验原始风味,都喜欢在外面煮肉烧饭,一些残渣剩饭被遗留在空地上,这可是麻雀们难得的美食。有一次,一位朋友发现一只麻雀在我脚下啄食,十分惊愕:“这儿的麻雀咋不怕你?”我笑着回答:“你不伤害它,时间一长,它自然不怕你了。”的确,人和动物之间,只要有了善意,没了敌意,就能和平相处。
一日中午,我正在外烧水,怱闻一阵急风呼啸而下,几只麻雀惊叫乱飞,有一只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有意为之?竟然钻进了我的裤腿里,那天,我穿着拖鞋,它钻进后站在我的脚背上,我明显感觉到它的两只小爪在瑟瑟发抖。过了好半天,它觉得危险解除了,才钻出来飞走。
原来是一只雀鹰打搅了它们平静的生活。俯冲下来的雀鹰捉走了一只麻雀,正好是钻进我裤腿这只的伴侣。因为从那天开始,这窝雏鸟只有一只亲鸟喂食了。
亲鸟更加辛苦,雏鸟叫得更欢,而我的心却更加沉重。动物间的关系我们很难理解,都是为了生存,不能因为同情可怜麻雀就责怪雀鹰残忍,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雀鹰也要活着。但我还是可怜那只失去伴侣的麻雀。那天,我把一些米饭洒在离鸟巢不远的空地上,拿了只小凳子,坐在旁边观看着这只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的麻雀,食物离鸟巢不到10米,它不停地往返啄食,一分钟喂食十余次……
有了我的帮助,雏鸟们终于可以健康成长了。那天,我看到一个一个雏鸟从巢中飞出,心里竟有了说不出的滋味。勤劳的麻雀有时会遭厄运,人何曾不是?人与自然,人与动物间本来就存在着相互依赖又相互矛盾的关系,比如人和麻雀,它为什么依人居而居?可能是人类能提供它们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抑或是能得到人类的庇护?而当它们的种群过于庞大时,又危害到了人类的利益,所以才被当成“四害”?这些因素也许不必纠结,存在即为合理。但尊重生命,热爱生命,是我们每个人的必要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