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旗经棚境内高山林立,群山环绕,经棚小镇如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安详地躺在大山母亲的怀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啜饮着大自然赐予的甘甜琼浆,生生不息,蒸蒸日上。经棚周边知名的山有字山、东山、西山、敖包山、摩天岭等,偶有闲暇,便登高望远、把酒临风,踏遍青山后独对敖包山情有独钟、魂牵梦萦。
敖包山座落于经棚镇西,与南面的字山遥相斜对,山脚下就是河西的居民区。敖包山地势较舒缓,南面阳坡栽满杏树,俯瞰着小镇,见证着小镇居民的烟火人生和岁月变迁。北面阴坡遍植着云杉、樟子松,密密匝匝、蓊蓊郁郁,放眼远眺,群山连绵、层峦叠嶂,不知又绵延到了哪个脉络。东西两面则没有人工改造的痕迹,完全自然野蛮生长,榆树、灌木、杂草、野花等遍布山坡。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经棚人娱乐甚少,敖包山就成为他们常常光顾、无比喜爱的一处游玩剩地。
印象中,敖包山南坡像极了古代百官上朝觐见皇帝的外殿,从山的南入口蜿蜒向上,行不多远,可见一个巨大的山洞倚山而立,洞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东侧一条约两米宽的砂石小径笔直地延伸到山顶,小径两侧的山坡上,一道道台阶式的条状梯田里布满杏树,一排排错落有致地直延上去,似列队整齐的士兵夹道相迎。沿着小径上行,看似与山顶的距离不远,只是走起来方知,一时半会儿不能到达,且经常走的气喘吁吁,毕竟是一座盘根错节的山呀。好在边走边赏杏花,或似君王检阅军队、群臣一样,倒背着手走在临朝的路上,倒有几分悠闲自得。敖包山山顶平坦,陈设很简单,旗802电视转播台在山上建有信号塔,大锅一样的无限电信号接收器高高地矗立着,似皇帝的皇冠,除此还有一两座简易的凉亭,供上山的人们歇憩。其实上了山的人哪能老实地呆着,尤其孩子们,或东南西北地跑跳,或去山背面的松林里藏猫猫、捡松塔……敖包山何时存在、何以有这样的布局未曾考证过。刘禹锡《陋室铭》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敖包山这样一座普普通通的山,从未听说有过神仙,也籍籍无名,却是我心目中的仙山,甚或是承载了一代或几代经棚人的心绪和足迹的仙山。“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据说世外有天仙,天仙休羡慕,世人刻苦干……俗世比仙境,也不差一线”,经常同游敖包山的伙伴总唱这首《八仙过海》主题曲,如今每想起敖包山,伙伴那细长悠扬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历史的时空,仍回荡在耳边……
春季的敖包山春寒料峭,一片黛青色,夏季则蓊郁葱绿,山花烂漫,秋季遍山金黄,美不胜收,到了冬季,又成了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一年四季都是那么意趣盎然。小镇的人们通常在夏季和秋季登上敖包山,游玩散步,尽览繁花秋色,我们亦然,自初中开始,每逢周末,班里几个要好的同学必呼朋引伴携手同登敖包山,先上到平地打斗一番,再沿小径上到山顶,好奇地围着那口“大锅”打转,或坐在凉亭里练歌吊嗓、说笑嘻闹,或面向西坡吹吹冷风、大声呐喊,或跑到东面山凹,爬上那几株大榆树,将那缀在枝桠上的嫩黄鲜翠的榆钱一把把捋下塞进嘴里,瞬间,一丝丝的甜就沁在了心里。有一年夏天,我们突发奇想,带齐锅灶粮油来到东坡的一处凹地野炊,米已下锅、菜已切好之际发现没带火柴,又急令我们两人跑到山下的人家借火,那一次,跑腿儿的辛苦与饭菜的浓香交织着留在记忆深处,令人难忘。遗憾地是,多年来竟从未进入过平地旁那个巨大的山洞,虽然无数次心痒痒着想钻一回,但恐惧终究战胜了好奇,几个黄毛少年没有勇气走进那个黑黢黢的洞里,至多围在洞口向里张望一番,不知哪个“哎呀”一声恐吓,几人吓得倏地跳到远处,至今不知道那洞里是藏着神仙还是鬼怪。
也有安静的时候,大家各行其是。杏花开时,只管流连在花间,一心一意地赏花。或找处避风的地方,边晒太阳边读小说。秋风起了,会捡拾些被风吹落的树叶,挑选品相好的带回家做成标本。有时我会坐在南坡的一隅,遥望着雄壮的字山,想起北宋著名隐士林逋《相思令》里“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的美妙词句,彼时并不解其涵意,却仍深深沉浸在那天马行空的无限暇想里。那个年代,小镇没有公园、广场,敖包山就成了青年男女谈情幽会的好去处,一对对情侣时而可见,或牵手并肩有说有笑地拾阶而上,或静坐一隅依偎着喁喁私语,现在想来,在那远离闹市、人群的空旷辽远的大山里,那份青春的悸动会显得更加神秘、恣意和甜蜜吧。
年级渐高、年岁渐长,有时也自己一人到山上去,在山间或山顶的平地上看书、徘徊、思索……,将满怀的怅惘和愁绪尽情倾泄在大山之中,敖包山博大的胸怀无私地抚慰着这样一颗敏感多愁的心灵。心情平和安宁之时,遥望周边的群山和山下的小镇,仰望湛蓝的天空上自由飞翔的大雁和舒卷莫测的白云,俨然也会生出“相看两不厌,只有敖包山”的闲适清欢。
每年的四五月份,满坡的杏花渐次开放,白的似雪,粉的如霞,深深浅浅、各有姿色,一枝枝竞相绽放、尽显妖娆,微风吹过,满眼的摇曳多姿,满山的清新香气,真个让人心旷神怡。俗事烦恼、学业未来......统统抛至脑后,只纵情欣赏这一山盛大的花事。眼前鲜花娇艳,身边有情投意合的同窗好友相伴,少年的人生境界夫复何求?只是那时没有手机,相机也极少,未能将当时的真人美景记录下来。
朴素的原始的东西总是难以留驻,时代以锐不可挡的姿态迈入了二十一世纪,经棚大地日新月异,火车站、铁路正从敖包山上经过,蔚为壮观的钢铁长龙将浑然一体的大山拦腰斩断,山上的景观景致不复存在。随着家庭轿车的普及、旅游业的发展和经棚周边名山大川的开发,隶属于世界地质公园九大园区的大青山、平顶山、阿斯哈图石林、黄岗梁林海等已蜚声海内外,也成为经棚人民的旅游新宠。山体碎裂、面目全非的名不见经传的敖包山早已消失在现代人的视线里,尘封在过往人的记忆中。“岁月如梭,白首相看拟奈何,世事年来千万变……”倏忽一过已三十年了啊,那多年未再登临的敖包山上,那漫山的杏花是否还会如期盛开?那松涛阵阵是否已被呼啸的气笛声所淹没?敖包山上的欢笑和惆怅早已远去,只留下当年的登山人挥之不去的乡愁和眷恋。
“山里的花儿开,远远地你回来,是你的身影依旧,牵了我的手儿走;割不断这许多愁,徘徊你我心头,天长地久在等待,等那满山的鲜花开,都说真情如海心难改,蓦然回首,你在梦中来……”高亢苍凉的歌声在午夜梦回时总会穿透心海,让我想起敖包山,像怀念亲人一样地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