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有人告诉,很少有人知道,脚底下草丛中像一道道棱子一样的土埂,竟然是长城,金长城。
长城本是农耕民族用来防御游牧民族侵扰的军事工程,比如赤峰境内的燕长城、秦长城、汉长城等,但金长城却是个例外,它是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用来防御另一个游牧民族的。公元1115年,女真人入主中原,为了防御蒙古人的进攻,女真人也学中原民族的样子,开始修建长城。这个长城北起呼伦贝尔的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沿着大兴安岭,经索伦、突泉、克什克腾旗的巴彦查干、达里湖、锡林郭勒盟的正蓝旗,再沿着阴山向西,至黄河后套,全长1500多公里。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就是在克什克腾旗巴彦查干草原的金长城上。但是,金长城也能抵挡住成吉思汗的铁骑弯刀。现在金长城的两边,已经成为各民族共同生活的家园。
午后的阳光洒在西门塔尔黄白相间的牛背上,泛着金色的光泽,四五头牛在院子里悠闲地啃着青草,丝毫不在意这里是巴彦查干苏木人民政府的大院,人走近身旁它们也带搭不理,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三十多岁的白一杰年轻帅气,像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一脸书卷气。白一杰是巴彦查干苏木党委宣传委员。白一杰告诉我,现在正在忙着禁牧和草牧场确权,书记带着苏木的干部们都下去了,自己也是才从包干负责的嘎查回来。我有些不解,牧区的草场不是早已实行休牧轮牧了吗?白一杰说那不一样,现在的发展理念是生态优先,绿色发展,这也是全旗的总体要求。既要生态优先,又要绿色发展,怎么办?草畜平衡是关键。以往牧民是半舍饲半放牧,分冬牧场和夏牧场,可以根据季节的变化在自己的草场打草和放牧,现在倡导全年舍饲,特别是冬春季,全饲圈养,以合作社的形式发展肉牛产业,鼓励养牛,增牛减羊。
什么是增牛减羊?白一杰告诉我,因为同等效益的情况下,羊对草场的需求量大,对草场的破坏也大,养殖成本高,相比较而言,牛更适合于圈养,因而养牛的效益要好于养羊。现在经济效益好了,收入提高了,牧民的养殖积极性也高了,但同时也出现了违规放牧,揽外场放牧的现象,有个别牧民超载放牧,还有邻近的乡镇嘎查牧民越界到本地偷着放牧,甚至本地牧民为了多挣钱,有揽外场大户偷着放牧的现象。我们苏木成立了3支综合行政执法工作队,在辖区范围内开展全域24小时巡查工作。确保禁牧草原“禁得住”、草原权属“确的准”、超载牲畜“减得下”、群众收入“涨得了”、草原生态“变得好”。
巴彦查干苏木在克什克腾旗北部,距离经棚镇120多公里,总面积2933平方公里(合440万亩),其中草牧场340万亩,打草场面积98万亩,放牧场面积242万亩,总人口9128人。克旗共有13个苏木乡镇,其中3个苏木乡镇是全牧苏木。所谓全牧苏木,就是所有人口都是牧民,没有一户农户。巴彦查干是草场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全牧苏木,地上地下蕴藏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境内有900多年历史的金长城,有闻名中外的阿斯哈图石林,有拜仁达坝,维拉斯托、金星矿业等等。让我颇感意外的是,巴彦查干还是一个有着红色基因传承的地方。
1916年出生于准阿鲁努图克乌套海苏木(今巴彦查干苏木)的日阿格码,是一位蒙古族女干部。1947年,日阿格玛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牧改会,担任嘎查妇联主任。她工作积极,每天走村入户,向阶级姐妹们宣传翻身求解放的道理,动员群众起来参加牧改斗争。1948年12月,当地土匪武装闯进浩尔其德嘎查,将日阿格玛和其他几位牧民抓了起来,威逼利诱日阿格玛说出工作队和牧改会干部名单。敌人用刺刀刺穿日阿格玛的大腿,开枪打断日阿格玛左手的大拇指,日阿格玛坚贞不屈,没有透露一个字。敌人残忍地将她杀害,时年32岁。
1989年出生于克什克腾旗巴彦查干苏木的蒙古族青年萨其拉,大学毕业后,在四川成都锦江区的一个酒吧当消费部经理和拓展部经理。2018年1月6日凌晨,刚刚下班的萨其拉同两位朋友去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餐,遇见一位女子跳河轻生。草原上长大的萨其拉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女子得救了,但是不习水性的萨其拉却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阿木古楞,曾任巴彦查干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巴彦查干苏木党委书记,人大主任。1966年,阿木古楞荣获“全国畜牧业劳动模范”称号,1969年曾经到北京参加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0周年庆典,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他们是草原的优秀儿女,是巴彦查干人的骄傲。
如果说,脚下的这片草地是牧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那么北大山上的石林,则是上苍赐给牧民们一份珍贵的荫及子孙的厚礼,世袭罔替,无与伦比。
当年,一位白发苍苍,因长年户外而被强烈紫外线晒得黝黑的老者,肩扛手提照相用的长枪短炮,在北大山的崇山峻岭中,爬上爬下。老者的名字叫白显林,赤峰摄影界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土生土长的民族摄影艺术家,他用朝夕相伴的照像机,捕捉到了生他养他的这片热土一个又一个美好瞬间。一次采风中,偶尔听说巴彦查干苏木北大山的山峰上,岩石特别险峻(蒙古语阿斯哈图)。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探寻,白显林终于站到了海拔1700多米的山顶上。白显林马上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在绵延起伏的北大山的山脊上,怪石突兀,嶙峋瑰丽,层层叠加,高耸入云。这些岩石如笋、如花、如书、如柱、如塔、如墙、如人、如兽、如鲲鹏、如城堡,千姿百态,惟妙惟肖,气势磅礴,鬼斧神工。这是一个位置偏僻,人烟稀少,与世隔绝的世界,这些景观和周边的草原地貌结合起来,如雕塑般展示着大自然的风雨沧桑,令人震撼,令人赞叹。
白显林用自己的镜头让世人认识了阿斯哈图,也吸引了中外地质专家和环境工作者的目光,阿斯哈图成为赤峰旅游乃至内蒙古旅游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巴彦查干是幸运的。
站在阿斯哈图的山巅,极目远眺,天地苍茫,视野极为开阔。清风习习,虫鸣鸟唱,金簪花、山丹花、马兰花竞相开放,山间原始的白桦树枝繁叶茂。这些岩石已经在这里屹立了亿万年,它们日复一日,在这蓝天翠野的环境中,演绎着自己的故事。
当然,在巴彦查干,人们最想看的、不得不看的、每天都会围在你身边的,都是草原。其实,早晨从经棚出发的时候,就已经被浓浓的绿色所包围。车窗前,笔直的达达线向着远方无限延伸,直到天地的尽头,白云慢悠悠地飘在空中,路两旁大片大片的鲜花不时闯入眼帘,随风送来阵阵花香。没人量过这里的负氧离子有多少,只觉得喘一口气都是那么舒坦,让人忍不住想放声歌唱。这会儿,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弯弯曲曲的河流,在浓密的柳树荫下面缓缓流出,泛出粼粼波光,吃饱了的牛儿们懒散地卧在草地上咀嚼着一天的收获,蒙古包上有炊烟在袅袅升起。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也在散步,手牵着手,忽然小女孩对小男孩说,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迷了?小男孩转过身,抬起手,在小女孩眼前撩了一下,吹了口气,忽然之间,两个嘴就对到了一起。这要是在城里,小男孩和小女孩的举动也许显得唐突或不雅,然而这里是草原,却显得那么自然,就像是一幅风俗画,不禁使人想起了一首很流行的歌儿:
“如果可以被你深爱
有谁愿意在风中流浪
现在的你已经走出了我的视线
但是始终走不出我的思念
有些事我已经想通
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结果
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和牵盼
就是未能成为你的偏爱”
上弦月弯弯的挂在楼头的一角,没有喧嚣没有热闹,没有大妈们的广场舞,巴彦查干的夜晚显示出草原的本色,安详静谧。旅游为街路两旁催生出十几家宾馆酒店。在太阳村宾馆前的空地上,我和巴彦查干的宣传委员白一杰,太阳村宾馆总经理东阁等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吃着烤串,喝着当地的青稞酒。东阁告诉我,在旅游旺季,宾馆接待量能达到两万多人次。有一位上海的杨先生,年龄比我长不少,既不让我喊他杨先生,又不让我喊他杨总,只让我叫他杨哥。杨哥是一位著名摄影爱好者,年年都来拍草原,拍鸟。第一次杨哥是自驾来的,在这一住就是20多天,到了八月份,杨哥又一次来到草原,一下子带来30多人。杨哥已经把我们这里当做了他的拍摄基地,现在我们还时常联系。不过,这两年受疫情影响,游客少了,不知道杨哥今年还能不能来。
不知不觉,夜色渐浓,按计划我明天要到吉日嘎查去采访,白一杰抱歉地对我说明天不能陪着我去吉日了,原因是还要到自己包干负责的嘎查去,那里的草场确权还没完成。白一杰2010年大学毕业直接考取了公务员,先是在巴彦查干苏木司法所,然后在达来诺日镇做纪检工作,期间在自治区司法厅法律援助中心挂职,2019年又在团市委挂职一年,2020年回到巴彦查干苏木党委任宣传委员,爱人在市直机关工作,孩子也在赤峰上学,因为工作忙,一两个月不能回一趟赤峰的家也是常有的事。
白一杰笑着对我说,尤其是前些天疫情严重的时候,我们苏木的干部又当牛倌,又当羊倌,又会采样(核酸检测),又会算账(草场确权),抓得了宣传,画得了图表,粗的也来,细的也会,什么也能干,什么也会干,但不一定都能干得精。
我说我完全理解,乡镇工作就是这样,老话说的,上面千把锤子,下面一颗钉子。基层干部就是千锤百炼。因为,在国家政权的架构中,这是最底下的那一层,没有乡镇干部落实,说什么也是空话。
哦,对了,巴彦查干,是富饶神圣的意思,这是白一杰告诉我的。
巴彦查干苏木简介:巴彦查干苏木位于克什克腾旗北部,苏木总面积2933平方公里(440万亩),其中草牧场面积340.9万亩,打草场面积98.3万亩,放牧场面积242.6万亩。全苏木13个嘎查,2个社区,58个独贵龙,总人口9128人。2021年牲畜存栏数26万头(只),牧民人均纯收入超过1万元。2020年巴彦查干苏木被命名为全市民族团结进步创建示范单位,市级文明乡镇。境内有闻名中外的世界地质公园阿斯哈图石林,有900多年历史的金边堡(金长城),有储量丰富的地上地下资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