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215期 >2022-10-21编印

诗 意 饶 州
刊发日期:2022-10-21 阅读次数: 作者:刘兴宇  语音阅读:

沿丹锡高速一路北上,路过巴林桥进入林西县境内,转而向西,西拉沐沦河谷的风光扑面而来,南岸多为平缓的塬、梁、峁,北岸则多陡峰俊岭。目之所及,山峦逶迤,河水缠绕,云影天光,辽阔旷远,河水东流向海,车沿河谷逆流而上,一路行来,总给人以溯源寻古之感。

赤峰是契丹的发源地,西拉沐沦河是契丹民族的摇篮,旅游旺季,来赤峰的外地游客络绎不绝,高速公路、旅游景点,随处可见京津冀晋鲁豫牌照的汽车。的确,赤峰有着“微缩的内蒙古”的说法,草原、山川、森林、湖泊、沙漠、湿地、温泉、冰臼、石林等一应俱全,旅游自然资源极为丰富,境内有一处世界地质公园——克什克腾世界地质公园,六处国家森林公园和六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数量之多,居全国地级市之首,被誉为“生物与地质多样性的天然博物馆”。人们千里迢迢来到赤峰,似乎只是为了看自然景观,其实,如果多了解一点赤峰的历史,就会给旅途增添无限诗意。

“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辽代《契丹风土歌》里这样描绘契丹人生活地区春季的自然景色。公元1063年四月,王安石出使辽国也正值春天,这期间,王安石写下的十三首诗中,除了描写辽国的自然风光,还以极大的热情写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北客置酒》诗中写道:“紫衣操鼎置客前,獾脯豕腊如炰煎。引刀取肉割啖客,银盘擘肘槁与鲜。殷勤勤助邀一饱,卷牲归馆觞更传。酒酣众史稍欲起,小胡捽耳争留连。为胡止饮且少安,一杯相属非偶然”。多么熟悉的场景,主人操鼎,就相当于现在弄一口大锅,煮上山珍野味来款待客人,还亲自引刀取肉,割下一块块手把肉放到客人的盘子上,热热情情地让你吃个饱,感觉喝好了起身要走吗?不可以,盛情难却,那就再喝点吧,也不多这一杯了。千百年来,来时下马酒,走时上马酒,这里的人们热情好客的风俗依旧,豪迈爽朗的性格依然。

而另一位大文学家欧阳修出使契丹祝贺辽道宗即位,是在秋季,他先到中京(宁城),再到上京(林东镇)。在《奉使契丹道中五言长韵》中,欧阳修写道:“朔野惊飙惨,边城画角雄。过桥分一水,回首羡南鸿。地理山川隔,天文日月同。儿童能走马,妇女亦弯弓”,契丹人鞍马骑射、行围打猎、凿冰取鱼、纵鹰捕禽,奇丽雄壮自然环境,强悍勇武的契丹民族,给欧阳修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过桥分一水”指的是通过潢水(西拉沐沦河)上的石桥,《辽史》记载,“潢水石桥,旁有饶州”,古潢水石桥,即建于辽饶州附近,是辽代潢水南北两岸的交通枢纽。位于林西县新城子镇樱桃沟村的古城址,既是唐松漠都督府和辽饶州的治所,有史考证,唐贞观二十二年 (648年) 十一月廿三,契丹帅大贺窟哥率领所部归属唐,唐太宗以契丹部为松漠都督府,管辖今赤峰、通辽一带,即今西拉沐沦河流域及其支流老哈河中下游,治在今西拉沐沦河北岸林西县樱桃沟古城址。916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以松漠都督府辖区为基础,统一契丹八部,建立契丹国,分设九州,兴建五京,松漠都督府治所得以修葺完善,改称饶州。如果放在今天,樱桃沟村的古城址至少是一个地级市所在地了,辽代兴建的五京中,上京、中京两京位于赤峰的巴林左旗和宁城。不过,从欧阳修当时“回首羡南鸿”的心境来看,他还是更留恋南方,1000年后,与游客们唱着“我和草原有个约定”,兴冲冲来到赤峰旅行的心情形成了对比。

欧阳修返程时,已经是冬季,他在《奉使契丹回出上京马上作》中写道:“紫貂裘暖朔风惊,潢水冰光射日明。笑语同来向公子,马头今日向南行。”当时欧阳修身着紫貂裘,骑马从上京城出来,看到潢水结冰,折射着耀眼的日光,成功出使辽国的欧阳修心情喜悦,他对同僚们说,我们该向南出发回朝了。同样怀有喜悦心情的,还有辽国的君臣们,契丹新君登基,又迎来仰慕已久的大文豪欧阳修,于是提高宴会规格,安排重臣和学者陪同,据说,招待欧阳修的酒席上,辽国有歌女献歌,唱的竟然是欧阳修所作诗词。可以想像,一首“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唱词,在辽国上京或者中京宫殿的宴席上唱起,那该是怎样一种情趣。

印象中,契丹民族是一个彪悍尚武的民族,原来,在唐宋诗词的辉映下,契丹民族也一个崇文尚学的民族,不但学中原的官制和文化,宋朝很多文化名人还是他们的“粉丝”,尤其契丹贵族百官,极其热爱汉家诗歌。宋使张芸叟出使辽国,竟发现辽国馆驿的墙壁上,都刻着苏东坡的诗,辽国“粉丝”们搜集编纂的苏东坡诗集,更是火热畅销多年。苏辙虽然创作了《奉使契丹二十八首》,与今天读者们的反映一样,他还是比不过哥哥苏轼的名气。有一次,苏辙出使辽国,刚到燕京,前来接迎的辽国官员便问起其兄苏轼的新作《眉山集》,并提议大苏还是应该出版全集才好,苏辙只好以诗记之:“谁将家集过幽都,逢见胡人问大苏”。

诚然,诗和远方,不全是美好的记忆,宋朝官员的使辽诗有相当多的诗句描写了旅途的艰辛。宋朝天文学家、吏部尚书苏颂两次出使辽国都是在冬季,他在《赠同事合使》诗中这样描写:“山路尽陂陁,行人陟险多。风头沙碛暗,日上雪霜和。草浅飞鹰地,冰流饮马河。平生画图见,不料再经过”,平生在画中见到的情景,身临其境已经有两次,却仍然让他刻骨铭心。而宋朝状元彭汝砺在《大小沙陀》诗中写道:“大小沙陀深没膝,车不留踪马无迹。曲折多途胡亦惑,自上高冈认南北”,到处是没膝的大大小小的沙丘,看不到车辙的痕迹,道路曲折岔路又多,连胡人也得登上高处辨认方向。诗人长途跋涉,风袭雪侵,鞍马劳顿,去国怀乡,满目萧然,字里行间尽显旅途之苦。

如果穿越千年,宋朝的诗人们再次驰骋在西拉沐沦河两岸,牵扯出人们诗情的,应该是一时千里的高铁、四通八达的高速路,横空出世的东台子水库、冬季暖棚里的鲜果、迎风旋转巨大的风电机……

诗人应无恙,当惊世界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