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香吃罢午饭,骑着自行车就向谷地奔去,谷地离村子大概有三里路吧,沟沿上的小路崎岖难行,艾蒿呀赖草呀灰灰菜呀都探到了路上,车子轧上去都听得见咯吱咯吱地响。谷香今年四十八岁,老头儿在外打工,儿子、儿媳妇儿都在县城上班,俩人平时工作都非常繁忙,接送小孙子上下幼儿园的任务就落到了她身上。谷香两头忙,家里还种着七亩四分地,七亩地种了黄谷,四分地种了土豆。儿子、儿媳、老头儿开春就不想让她再种地了,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多少粮食,包出去省心了,可她却一百个不答应:“包出去把地作践了,你们没看见村西头二牛子去年包的那几家人的地,根本就没好好侍弄,跟草原似的,秋收后我打听了,产八百斤谷子的地四百斤都没产出来,你们说这不是把地作践了么?”家人却笑着说:“只要地租钱给够,撂荒了又干咱何事?”这话谷香受不了:“听你们这话好像自己不是庄稼人似的,地比爹妈都亲,没了爹妈能活,没有土地活得了吗?”家人们看她种地的态度坚决,就不敢再反对了。
其实家人说的没错,一个女人在家种地,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一开春谷香就开始忙了起来,面积大的地雇播种机种,面积小的地播种机开不进去就得雇马犁种,可是马犁的主人由于谷香的耕地面积小,又分散,往往是很难请的,谷香就得跟人家说好话儿,而且无论多忙,到了钟点谷香就得赶紧进城接孙子放学,这会孙子在谷香心里又比土地重要多了。难怪村里人开玩笑说,咱们国家除了总理忙,大概就是谷香了,可谷香却觉得很充实。她的时间,按一般的村里人那样利用当然不行,就像现在,七月下旬的晌午头,天气热的像个蒸包子的笼屉,村里人都小鸡抱窝似的,在家里、树荫眯着,谷香却戴着大草帽,顶着烈日,骑着自行车向谷地奔去。她去谷地是为了拔里边的杂草,其实杂草也不是很多,东一棵西一棵稀稀拉拉的,有些懒的人家,就这样不打理了,可谷香不干,必须要拔的,因为随着谷子即将成熟,杂草的籽粒被风一晃就落地里了,明年就是一大片荒草。弯腰拔杂草的时候,汗珠就顺着脖子淌了下来,衣服都湿了,但谷香今天必须把这块地的杂草拔完。随后她走出谷地又来到土豆地,在土豆地拔杂草的时候就把几颗鸡蛋大的土豆带了出来,谷香弯腰拾起,有些惊喜也有些心疼:“小东西,我知道你还没长够,可今晚我的孙子可解馋喽。”土豆就是这样好,大点小点都能吃。
到了该接孙子放学的时间了,她的时间都是计算好的,十分钟到家,用五分钟的时间洗脸、换上衣服、锁上屋门、院门,然后蹬十五分钟自行车到山口刘家营,然后把自行车寄放到老陈家,等回来时骑,在站点等个十多分钟就能赶上最后这趟进县城的车。
走出地,她跨上自行车猛蹬,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下车一按,车胎软软的,仔细一检查,车胎被蒺藜扎了。妈呀!别想了,推着猛跑吧,连谷香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中年妇女,在寂静的山路上推着自行车疯颠颠地跑,多像电影《地雷战》里边那个汉奸!
心想着去别人家借一辆自行车,要不时间就来不及了,可一进村,左邻右舍都关门闭户下地去干活了,于是谷香想了一招儿,在车后架绑了个打气筒,一路上竟补了四回气!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进城的末班车,等她来到站点,刚好看见客车开走!
她一下子就瘫坐在路上,我的宝贝孙子今晚谁管呢?
嘀!嘀!嘀!那汽车突然停了,接着开始往后倒车,车上有人探出脖子朝她喊:“快点,快点,赶紧上车!”谷香上车就对司机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儿。
班车拐过一道弯,谷香抬眼看见了自己刚干完活的黄谷地,感觉满地的黄谷穗都在朝她招手,不知谁打开一扇车窗,车里立刻溢满了黄谷香。
是的,秋天来了,谷香的黄谷也到了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