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效白要出家,因为他觉得自己在铜台沟就是个笑话。
莫效白长得异类,肉头,且有棱角,如同一种叫半升的量粮食的容器;脖子呢,很短,几乎被大头和上肢挤压得消失了。
莫效白高中毕业,高考落榜,在落寞彷徨之际,去村子后山的铜台庙游晃。住持说;“头大脖子粗,不是首长就是伙夫。你呀,不然,当兵去吧?”。他也揎拳绾袖,要去军营一展身手。他爸爸莫斌有过三年当兵的历史,兜头给他浇了一头凉水,你懒散惯了,能受得了部队的管束?他想想,也是,自己散漫,不是一块当兵的料儿!干脆干伙夫吧!于是,他去一个叫蓝飞的学校学习三个月,弄了个毕业证,拿了个厨师本,就在县城一家叫萌芽的餐馆干上了厨师。
县城同学多,晚上有吃烧烤的,周末有打乒乓球的,大家经常打电话约他。他呢,心野,静不下来,一有电话,如坐针毡,立马请假。毕竟是见习的,不挣工资,老板也就准了。这样,就像出笼的鸟儿,摘下那顶总统一样高耸的帽子,脱下那件洁白的上衣,他急慌慌溜之大吉。
可想而知,三个月下来,他没挣到钱,还被解雇了。他去一家快递公司,当一名快递小哥,可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三个月见习期未到,再遭解雇。
无奈,回村。
莫效白做好了挨爸爸莫斌责备的准备。他们家,是典型的慈母严父。妈妈软绵绵的,由着他性子来;爸爸不然,脾气暴躁,动辄山呼海啸,疾风暴雨。有时,还要抽出腰间的皮带抽他。但这次,尽管妈妈叹了口气,爸爸却没有暴怒,他说,挺好,活计百行,种田为要。爸爸打算成立一个土豆种植合作社,正好缺一个帮手。
莫效白回家的时节是秋天,未待春天种土豆呢,他自己就打了退堂鼓。那天,他赶着驴车去山上的梯田往回拉玉米。玉米装了一车厢,用那种由一块块木板串起来的粪帘子圈拢着,像一座移动的金山玉岭。金色的秋风在徐徐地吹,路边的杨树有一片两片叶子漫不经心坠落,如同老天在向大地馈赠金箔。他轻摇着鞭子,斜坐在前车辕上,很惬意地欣赏田园风光。可是,两匹并列而行的毛驴突然疯跑起来。是下坡路,一车玉米颠簸着上下跳舞,不时有一穗两穗被甩出车外,跌落在山坡上。他吁吁地喊着,急忙刹闸。但驴车依旧疯窜。他不敢跳车,那样,很可能被飞驰的车轮所碾压!汗,涔涔流下来,湿透了衣背。终于,车被一块石头阻挡,翻了,才停下来。他滚爬到一边,傻了,翻倒的驴车距离一侧的深壑咫尺之遥!
是路边的野蜂蜇了毛驴,遭遇的不测。
他想,自己根本不是种田的料儿,说什么也不能在农村混了!
他再上铜台庙。主持说:“效白,你呀,头大脖子短,不是和尚就是老板,还是去县城创业,当老板吧。”他说:“什么呀,我是当老板的材料吗?干脆,在这里当和尚吧!当和尚也简单,就是砍柴,担水,做饭。”
三个月下来,他却腻了,说好乏味!于是对师父说:“师傅,你怎么云淡风轻的,在这里当和尚差不多五十年,难道就不心烦?”。
主持说:“我开始和你一样,这山望着那山高,砍柴想着担水,担水想着做饭,做饭想着砍柴。后来,不了,心静下来,砍柴就是砍柴,担水就是担水,做饭就是做饭,结果,一身轻松!”,说罢,他拎起一桶水,健步如飞,走了三百六十五级台阶,进了寺庙。
莫效白喊:“师父,我懂了!”。
他再回县城,去了萌芽餐馆,对老板说:“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三个月下来,我仍然没有干好,我自动走人!”
三个月后,莫效白当上了厨师;三年后,莫效白开了一家自己当老板的餐馆;如今,莫效白和他的餐馆在县城的名气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