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盼过年常常盼得望眼欲穿。刚进入腊月门儿,孩子们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二十一宰公鸡,二十二腌杏瓣儿,二十三立灯杆,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磨猪肉,二十七熬糖稀,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煮猪肘,三十中午喝顿酒。”
自腊月二十一杀鸡开始,过年就进入了倒计时。
此时,孩子们才能甩开腮帮可劲儿吃好的,又可以理直气壮地向父母要新衣服穿,也只有过年老爷们儿才可宴请宾客、大盅喝酒。
说是宰公鸡,其实家家户户杀的大多是只吃食又不能再创造价值的老母鸡。老母鸡被杀前是享受优厚待遇的,它不再吃麸糠喝冰水,而是被关进鸡锅洞里,吃纯粮喝温水,还不会挨冻。可能鸡锅洞有一日三餐的烟火气,老母鸡有时还学着公鸡的样子,伸长脖子打个半截子鸣儿,催人们早起。
老母鸡这样躺平式的生活,俗称“站”。鸡锅洞,是过去寻常百姓盘锅台时,必须设计的空间,它占据着锅台与墙壁之间五六十公分的间隙,上面用树枝或木板儿盖顶,然后抹上与锅台齐平的黄土泥。黄土抹的锅台被水弄湿了,就成了泥巴地。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别说鸡锅洞了,可能“鸡锅洞”这个词汇都要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泥锅台也被瓷砖替代。可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有鸡锅洞的一席之地,“站鸡”给下蛋的母鸡做窝,铺些穰子圈小羊羔,鸡锅洞用途可谓广泛。要知道,那时候的冬天,滴水成冰,家禽要么不出窝,要么出来走不了几步,就得蹲下来用自己身上的毛焐焐爪子,这样严寒的天气,家禽吃的食物只能够维持身体热量,何谈长肉?
而大冷天杀鸡才能存储,冷天让老母鸡长肉的办法就是把它们放在暖和的地方,还要吃独食儿,所以家家户户都要把鸡锅洞利用起来,鸡锅洞“跕”出来的老母鸡,肥而不腻。而那时,吃鸡肉可是过年时才有的专利,平时谁也不能对一只提供夏天菜肴的老母鸡痛下杀手,即使经常到邻家“沾花惹草”“打架斗殴”的公鸡,纵然恨得牙痒痒的,逮住什么家伙式,就猛削猛打,任那公鸡“嘎嘎叨 嘎嘎叨”地,向主人宣誓威风,也舍不得杀来享用,那可是换取零花钱或者祭奠的尤物。
老母鸡只有一年下蛋不超过十个,才会面临被宰杀的命运,鸡血和弄干净的鸡杂连同两团白菜咸菜,放进小洋漆盆,将一火盆穰秸火挖一道深沟,然后再把加好水的洋漆盆儿坐进火盆,只消半头儿晌,一盆儿喷鼻香的鸡杂咸菜就会引诱着干活的人,老往屋里钻,不时提鼻子闻一闻,真是让人走五官通七窍,拿不动腿儿。待到吃了那鸡杂咸菜,孩子们就盼着吃鸡渣咸菜了。于是,各家各户的主妇们,开始了剁鸡渣咸菜的厨艺大比拼,“乒乒乓乓”刀板一通响,那只鸡就会被碎尸万段丢进芥菜疙瘩咸菜锅里,成为至今难以忘怀的鸡渣咸菜。
主妇们总是护犊的,都会偷偷地把一只鸡腿或者一块鸡胸肉埋在鸡渣咸菜里,还未等大人上桌,孩子们已经享受了饕餮盛宴,至于老爹怎样把那一盅酒咂吧得多么香,那一口鸡渣咸菜里的碎骨头咀嚼地嘎嘣作响,孩子们也不会馋地直咽口水了。
往昔,杀鸡过年才幸福,农家物稀味更香。如今,四季新衣穿不尽,海味珍馐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