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写烟叶,并不是单纯地写烟叶;你知道我不吸烟而且讨厌吸烟,所以我不倡导吸烟;你知道我为什么写烟叶,那是我的童年,那是对爷爷奶奶和父亲的怀念啊!
那时候叔叔们还没有结婚,爷爷奶奶和我们住在一个院子。过了清明,父亲把烟籽放在碟子里,盖一块布倒水,放在窗台上开始让烟种子生芽。在种到地里之前,每天换水,查看,像伺候一只孵蛋的母鸡,也像拉扯自己还没长大的孩子。终于发芽了,天气也暖和了。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便移出去,让它们接受大自然的洗礼。施肥除草掐头更是不可少的过程,汗水流了多少,希望寄托了多少也不必细说。终于到了秋天,一片片肥大的烟叶随风舞动,用健硕和繁茂回报这个一直当孩子养它们的人。
也终于开始采烟叶。我们这些小孩子跟着大人一样开心,在烟地里跑来跑去,一股青涩的辣就从鼻腔冲进来。一簇簇喇叭模样的粉色花朵像王冠在枝头悬挂。高傲地俯视着小孩。采烟叶是爷爷奶奶父亲忙碌的时节,大批的烟叶采下来就要在一场一场秋雨来之前晾晒干。地里小一点儿的烟叶也要在霜冻来临之前采摘下来。忙碌几天后,烟叶终于在最佳时机采完。采摘下来的烟叶要用一种味道很香的蒿子放在一起捂一捂,这样才口感更好。这种蒿是什么蒿呢?现在也不知道它学名是什么。自己生长的时候,是真正意义上的蒿草,影响庄稼的生长,人们会把它铲除。可当把它和烟叶放在一起,它又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成了决定这批烟好坏的主要因素。人也是这样吧?和谁在一起很重要,和什么样的人决定提到什么样的高度。捂烟叶的火候很重要,捂的时间太长烂了,捂的时间太短,火候不到香味不持久。要捂的既有蒿子的香味,颜色又变的金黄。这时候就可以进行下一道工序,晾烟叶。
晾烟叶,要把烟叶挂起来,通风不腐烂。有一种草,我们叫它赖皮草,柔韧性很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村子人会割回来拧成草绳捆东西用,就是这种草,父亲用它挂烟叶。在窗户下钉几颗钉子,没有钉子就用木楔。草绳栓好就开始挂烟叶了,挂烟叶也是技术活,挂的不好总是从绳花里掉下来,烟叶摔碎了,挂的太瓷实,烟叶会腐烂。要挂的恰到好处,不用说,那一定是爷爷和父亲的手艺。一个绳花一颗烟叶,这样密密麻麻地挂起来下面再重复一层,层层叠叠。当把所有的烟叶挂起来,房子变成了一个从丛林走出来的原始人,烟叶成了原始人的裙子。
晒干的烟叶装在袋子里碾碎,粗的烟梗剔除出去,烟就完成了种子到成品烟的过程,是爷爷奶奶和父亲辛勤劳作的过程;是我童年从嬉戏到帮家人干活的过程;是见证了期盼喜悦,付出到收获的过程。
爷爷奶奶用的是烟袋,黄铜的烟袋锅,玛瑙的烟袋嘴,奶奶还给爷爷缝制了烟口袋,黑边白底绣的荷花,挂在烟袋杆上晃晃悠悠很亮眼。冬天清早起来,奶奶给爷爷烫一碗鸡蛋水,扒一盆火,爷爷把装了烟的烟袋锅往火盆里一杵,烟就点好了,一口下去,有爷爷生活压力的释放,有对儿孙满堂的满足,有对未来的期许。
我常常帮奶奶点烟,有时也学爷爷的样子往火盆里一杵,赶紧吸一口,马上就咳起来,后来有了打火机,奶奶叼着烟,我给奶奶点,透过那忽明忽暗的烟火,我就看到充满了慈祥,疼爱和幸福的眼睛。
爷爷奶奶到晚年的时候因为身体状况不得已把烟戒了。父亲却一直抽。但,家里不再种烟。有一次带父亲体检,医生让他最好戒烟。当时他连连点头,出了医院不到半小时,就说嗓子难受。妹妹懂了他的意思,买了烟。他偷偷瞄了我几眼,我假装没看到。他开心地抽起来,说嗓子好多了。再后来,父亲也离我们而去。家里没有了吸烟的人。每次去墓地看望父亲,妹妹都会买上一包烟。天堂里的父亲会很开心吧,会不会比较一下买来的烟叶和自己种的烟叶哪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