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高原内蒙古自治区克什克腾旗,有一片美丽的草原——贡格尔草原。这里不仅是“英雄下马的地方”,还是“诗与远方”曲水流觞的地方。神奇美丽的达里湖、康熙大战噶尔丹的古战场、被誉为植物活化石的云杉林、浑善达克沙地的驼铃声、西辽河北源的西拉木伦河、牛羊好似珍珠撒的草地、麦浪滚滚的原野、能横着放下一本书的世界上最窄的河流——耗来河,还有华子鱼洄游的惊心动魄……都是令诗人动情的华美乐章。地灵人杰,诞生于贡格尔草原的女儿——闫文华就是一位生于斯、长于斯、爱于斯、歌于斯的优秀诗人,她把从2020年以来创作的诗作,以年份为单元,结为四辑(其中,第四辑附带一部分旧作),用几乎是日记体的编排方式,结集出版,让来自贡格尔草原的一束光,融汇于中华诗作浩瀚的夜空,散发出璀璨温暖的光芒。
想象力大于技巧
作为第一读者,我惊诧于闫文华竟然有如此超拔瑰丽的想象力!你看:“山像锚,拴住星星、月亮/敦厚的土石结构,锥体立场。”这是闫文华的诗作《山来到空中》中的句子,她把“山”想象成“锚”,锚是用来拴住舰艇和大船的,而闫文华却用它来拴“星星”,拴“月亮”,这是多么让人称奇的想象力啊!还有“锥体立场”,也让人拍案叫绝,“锥体”是几何的物象,被闫文华挪到对山体的想象,这不禁让读者直夸钟爱文学的“闫文华不偏科”!“唯有血色靠近晨阳/酿点血性,才算保住这身羽毛”,这是闫文华在告诫那些安于现状、甘于“躺平”的年轻人,要不断学习,充实自己,才能成为一个在当今社会凭自己的本事立足的人。年轻人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不要辜负晨阳的血色,也不要虚度青春的韶华。“一条蚯蚓被翻出泥土/有锤子/也不能像钉子那样往物体里敲进。”这段引自《一段皮筋》,是写人身处困境中必须有韧性。“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一个人在成长和成才的过程中,面对强权和重压,要能屈能伸,经得起拉扯,唯有以韧性求成。运用生动形象的想象力,闫文华想到了能松能紧的橡皮筋,想到了能在泥土中耕耘的蚯蚓……黑暗中,蚯蚓能屈能伸,够有韧性,但要给当今诗坛“牵住一束光”的闫文华绝不会与光明隔绝,她欣然命笔:“蚯蚓怕见光/但它必须重返暗处的光亮。”“蓝为底色,气流向上/风在北方播报,大疫之年/四月还有一场暴雪,天边草地枯黄//……五月,白头翁噘起花儿的紫唇/几棵蒿草破土,其他叶芽还在路上//六月,草地泛绿,羔羊跪来温饱/而白头翁已老到一身白毛//七月,草高不过往年/等待甘霖入地,雨水降临/所看见的牧场,跑到火烧云里//秋风,拽住八月尾巴吸干夏的汁液/草逃不掉被命运捆绑,束紧腰身//九月,端来霜白/枫林为向导,一群大雁空中飞翔。”写到这儿,笔者已经拍案叫绝,谁能想到啊,这首《天气预报》,竟是由于草原沙化严重,作者不希望更多的人来此处旅游而广而告之的诗作。如此让人称奇的想象力,真亏看似纤柔羸弱的闫文华想象得出来!笔者唯有伸双拇指点赞!
想象力,对于作家、艺术家们太重要了。它既是形象思维,也是逻辑思维。此物像彼物,是形象思维;此物能够像彼物,便是逻辑思维。在文学艺术创作中,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缺一不可,形象思维大于逻辑思维,即是创作风格上的浪漫主义;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平行或小于逻辑思维,便是创作风格上的现实主义。这与其他无关。想象力,是依附于作品思想内容之上的外在表现形式。在中日韩三国作家于韩国主办的年会上,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就是以《作家的想象力》为题,进行了主题研讨的中心发言。这是中国作家的智慧,避开了各国社会制度不同之芥蒂,寻求各国作家都一致认同的作品创作的普遍规律,三国作家就“想象力”一词,进行深入探讨,各抒己见,取长补短,相互借鉴,年会便开成了一届中日韩作家和平共处、共同进步的文学盛会。由此,关于对“想象力”的认识,成为铁凝主席文学思想的独特之处。
创作也是手艺活儿
想象力,对于作家、艺术家的创作极为重要,但也不是说,可以丢掉写作技巧,对着方格纸码字,蘸上墨汁涂鸦——难道这样还可以称之为艺术创作吗?写作分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写身边人、身边事,写祖辈、写父辈、写老师、写同学……这个境界的写作,直抒胸臆,真情会赢。第二个境界,是能熟练运用各种创作方法,给读者和观众留下丰富的联想与感悟。好的思想内容,必须有高妙的创作手法来呈现,方可成为艺术品。如书画作品中的留白、写意、象征等。第三个境界,是引导读者与观众进入哲学境界,像《悲惨世界》里的敲钟人卡西莫多,面目丑陋,但心灵是美的。文学创作有三十八种修辞方法,在每部作品中,不可能全用到,但用得多的作者,当属手艺高超,可称匠称师称家。
说闫文华是从贡格尔草原走出来的优秀诗人,因为她在《草色》这本诗集的二百多首诗作中,熟练地运用了太多太多的创作方法。暗喻:“山来到空中/将白云当作翅膀,带走那些沧桑。”作者明着是写“山”,实际是在写“人”。替代:“土与水相遇,经一双手揉捏/打磨,一只瓦罐从泥土里起身//装粮半升,装酒一小杯/空腹时装着黑夜,却没装一点甜/满罐,全是风雨故事//……日子一枚枚滚落,瓦罐的粗糙/让风找到归宿,疼痛于体内游离//忽一日/瓦罐滑落,打碎颤抖的双手/一罐卑微还给了大地。”作者这是在写一只瓦罐的生平吗?不对!她是在用一只瓦罐的形象,替代那些多病、困苦、卑微的身处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的生存状态。反讽:“童年时/是你教我们,想办法喝到水/后来的故事/说你,还会反哺母亲//再后来听到有人诅咒、痛恨你/说,是你给夜涂上的黑//半个世纪过去了/真的,少见你空中的影子//如果按‘恨之入骨’来解释、你可能早已迁居,那些人体内。”这首题为《乌鸦》的诗作,就是闫文华用来讽刺那些骂乌鸦黑的人,只看到乌鸦的黑,看不到自己的黑,甚至有比乌鸦更黑的心、更肮脏的灵魂。借代:“从源水头上起飞,唯美/遗传的红痣,踱步、空中炫技//看似动作巧妙、娴熟/一捧羽饰下面只有一管血浆/地上,影子里却拖曳一只‘甲壳虫’/并到高枝上另建了‘巢穴’//一宗个体意识汇入潮流/仰视浮云,胜过烟火本身/不习惯也得演习的一个还贷程序//而这一切:/置顶了土地上的高粱、玉米……”这是闫文华借代了一只丹顶鹤的形象,诉说了一个小城镇的普通人家,含辛茹苦供出来一个大学生,毕业后不久,就要在大城市里成家、买车、买房,导致年迈的父母还要倾尽所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