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张汉明
我在书里多次提到我们家到草原的聚会地点叫黄芩沟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来解释一下。
四大爷参加了淮海战役,耳朵震聋了,仗打赢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他没有留在城市,要回到克旗,最后就跟着他的姐夫到半截沟去养牧,最后又学着当兽医,慢慢熬成了国营食品公司的职工。三个儿子草原上长大,分配到了食品公司的牧场上,食品公司解体,大哥搬回到经棚镇看孙子。二哥和三哥分到了半截沟牧场,他们嫌半截沟牧场离经棚太远,就搬到了黄芩沟门。
这黄苓沟门,可以贡格尔草原上的风水宝地,横向联着经棚与达里湖,纵向连着浑善达克沙地和黄岗梁林场。从经棚镇向西,开20分钟的车就能到黄芩沟门。
三哥家在路边,喝奶茶方便,二哥家在敖包上,适合吃手把肉,赏月。每次去二哥家还是去三哥家?去之前就是想好了,这可是个难题,因为在宽广的草原上,谁家停一辆车,什么车号是一清二楚。尽管不管到了谁家,两家最后都会到一起来聚,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老来一家,这样会让另一个哥哥生气的。
人亲了,事儿就多。
先说三哥,三哥爱唱歌,号称是“点歌器”,酒一喝多了,他会指着自己胸脯的一块肌肉说,这块是东北二人转,这块是陕北歌曲,这块蒙古歌,这块是流行歌曲。只要你能点出来,没有他不会唱的。他是汉族,也在裕泉隆生人,但从小在草原上长大,风吹日晒,看上去与蒙古族同胞没有什么两样。夏天,旅游景点里缺歌手,就请三哥穿上蒙古袍去唱,一唱就唱到深夜。以前我们老说,游牧民族被汉族同化了,而在三哥身上,我们能看到游牧文化在同化汉人方面也是相当成功的。
三哥说,想爬山爬去吧,整个东山都是咱家的。于是便有半夜一两点,弟兄们从经棚镇呼啸而来,先到东山上的草坡上打滚,然后叫开门来接着喝酒,喝到天色大亮,在三哥家的热炕头上沉沉睡去。
镇上的人们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本来可以打个电话让三嫂把冰箱里的肉先化上,可他们就是喜欢突然袭击,好在大家可以喝着奶茶等待上菜。我说的 这些兄弟如此顽皮,可他们却真不是小孩了,都在四五十岁以上。
轻易不敢去三哥家,一去他就要杀羊,我总是劝他别杀,他总是劝我:“跟你们北京不一样,杀一只羊好几千块儿,在我这儿,就是夜间撒泡尿的事儿。”他说的意思是,当地话讲“带毛的不算财”,真要遇到白灾,冻死的羊垒成垛。而冬天羊圈里的羊羔出生后很容易冻死,如果三哥夜里常到外面撒泡尿,多看两眼,可能一只羊的命就保住了。于是就有了这一只羊等于一泡尿的牧民逻辑。
三哥喜欢热闹,爱交朋友,他就把家安在路边,蒙古包扎在路边。从安家那天开始,炉子上的奶茶就没有断过。熟人与陌生人都喝过他家的奶茶。
一个陌生的过路人口渴了进来喝茶。
“你尽管喝吧”。
过几天,三哥他们从山上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一桶素油,纸条上写着草原卖菜人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