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4总第320期 >2024-11-29编印

乘车记忆
刊发日期:2024-11-29 阅读次数: 作者:张玉丽  语音阅读:

十一期间,妹夫要从他父母家过来看我老母亲,哥哥要开车去接他,妹夫没让去,说班车可以到家门口接他。

我立刻回想起在土城子中学上高中时,从学校到我所居住的村子根本没有直达车,只有一趟通往新开地乡的下午车,放假时如果有幸乘坐这趟车,还得连夜从新开地乡步行25华里,才能回到家中。鉴于此,高中时的每一个学期,我都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纵使经常在梦里和家人团聚,也只能在暮色中望着家乡的方向叹息。

放假那天,抢坐班车就如抢春节前夕的火车票,稍微慢半拍,就得与车(票)失之交臂。挤车时踩掉了鞋子、刮丢了帽子,是常有的事,甚至在回到家后,那种挤车的应急反应,仍然体现在前胸后背的疼痛上。

人多了挤车坐,多数人在车门处卡着挤不进去,总有脑瓜灵光的人急中生智,顺着车窗往里爬,车下的就有人抬举着他从车窗横着爬进去,待在车内站下一只脚,再把同伴以同样的方式拖进去。出发时,险些关不上门的班车如老牛一般,一遇到爬坡上梁,尾部冒着蓝烟,闷哼着移动着负重的身躯,把车轮下的石子碾压地咔咔作响,甚至嘣出去老远。

高一放寒假,我和家住芝瑞镇二八地的同学没有挤上班车,幸运地搭乘了我初中美术老师的拉煤车,我俩坐在装满煤块的露天车厢顶部,也不在乎是否有煤黑蹭到衣服上,毕竟在放假的当天就有车可坐,本身就像中了彩票大奖。

20世纪90年代,没有棉服和羽绒服等辅助外衣保暖,我们只有妈妈手工缝制的棉袄,外套一件褂子,在北方的严冬腊月坐在装满煤块的敞篷车上,那是一种刺穿骨髓的寒冷,再加上我晕车,是那种没等坐车就开始恶心头晕的晕车,每每扒在车帮上呕吐时,同学都拼力拽住我,生怕车遇到坑洼时一晃悠把我甩出去。一路上,我不知道呕吐了多少次,反正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下了车傻傻地分不清东南西北,又不知道何去何从的难受。老师告诉我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走,下了梁就是我们村子,我们两个冻得浑身筛糠手脚也不听使唤的女孩子,背着沉重的书包踉踉跄跄地摸黑前行,走了一两公里仍然摸不着回家是哪个方向,后来定了定神,发现右前方很远的地方有微弱的灯光,我们决定奔灯光方向走,我当时心里想,找不到家,进别的村子借住,不至于在寒夜里因找不到家而冻坏。

期间,我和同学差点被土包绊倒,当手碰触到了石头下干瘪的纸张,才反应过来,险些绊倒我们的是一座坟,再往前摸索仍然是坟,当寒冷与恐惧交织,我俩都选择了默不作声,估计谁说出来都会吓瘫对方。

我们走了很远才走出了坟地,直到走进一块低洼地,且灯光快要消失时,我才豁然转过方向来,因为我在这块地干过农活,这块地叫横头地,距离我们看见灯光的村子——上地,仅有一公里之遥。我立刻来了精神,带着同学顺着我们经常走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于夜里十二点回到了家。敲开门时,把家人吓了一跳,那个年代没有电话,家人根本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放假,更不知道我们通过什么方式回家。

后来,我回忆起那晚的经历仍心有余悸,寒夜里两个女孩子坐在敞篷车上冻了两三个小时,哆哆嗦嗦地下了车又找不到回家的路,磕磕绊绊地前行时又闯进了我们村集中的坟茔地,这经历如果说给年少的孩子听,他们一定觉得那是一次既惊险又刺激的探险之旅。可是,在那个年代,这可是我们那代人或者说是父辈们经常遇到的事。

我上班后,大多家庭已经有了固定电话,每次回老家,都要打电话告知家人大约几点到家,因为班车还是不能到村子,我们回老家要下一个大梁,返程时要上一个大梁,才能看见公路,通常情况下,班车是不能准时到达目的地的,因为搭乘这趟车的乘客居住得比较分散,上下车的人自然就频繁,等我到达时已经超出预计时间一两个小时了。冬日里,负责接站的父母,去早了站在路边等冻得受不了,去晚了我已经拖带着东西累得满头大汗快进村子了。夏天还好,天黑得晚,一般天亮着就能进家,冬天班车晚到一会儿,就得摸黑下梁,漫长的夜路,偶有野鸟扑棱一声飞远,就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待到我乘车返回克旗,母亲凌晨三点就起床了,点着灶子烧水,为我煮一碗头天晚上包好的饺子,吃完热乎乎的饺子,父亲会背起土豆、猪肉等老家特产,打着手电,爬一个大梁,把我送到乘车路口等车,班车多数情况下都是一路开着灯的。我坐在车上借着手电筒的光,能看见父亲依依不舍的眼神。

如今,人们去哪里都乘坐私家车出行。倘若没有私家车,住在地势平坦的村庄,只需一个电话,班车师傅也会开车去接送,即使班车不能直达,也会骑着摩托车或者开着小型三轮车到固定地点接送,这样就没有了误车的烦恼,也没有了长时间等车的无奈。我不禁感慨生活在新时代是多么幸福!